意外的是,圍困他們月餘的大梁軍隊,大概也是鬆懈疲憊了,竟真的被他們撕咬出一個破口。
想著戰勝後能取得的勝果、吃到的飽飯,最後一點求生的本能被激發,他們拼死沖了一夜。
是不是誘敵深入,他們已經沒有餘裕再想,又或者,他們本就是填線的灶灰,也無所謂想與不想,真正被他們的王子寄予厚望的,是那些新近支援的重甲騎兵。
只是很快,他們的最後一點期望也不複存在——
整晚都顯得過分沉悶的大梁軍隊,像是一頭蟄伏的兇獸,在太陽升起之際,緩緩蘇醒了。
“跑——”
已經不知道是誰先喊出的這一句。
督戰隊的刀漸砍到捲刃,越來越多的人倒下。淋漓的鮮血模糊了本該鮮明的五感,綻發出一種尖銳的疼痛。
朦朧間,還沒有倒下的人,也分不清眼前所見,是真實還是幻覺了。
他們好像,嗅到了一股麥粥的香氣。
——
還沒抵達陣前,烏爾其羅就已發覺不對。
陣線比他預估的退後了不止三十裡,單從地上留下的雜亂無章的腳印裡,就可以看出,撤退時幾乎已經不成建制了。
怎會如此?即使是那女人故意示弱擺了他一道,也不該潰敗成這個樣子才對……
再往前去了一段,兩個中層將領匆匆來報,烏爾其羅這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從昨夜開始,大梁方面的退縮,就只是誘敵深入之計而已。而他那時,卻以為是那大梁公主一心求和、無心應戰。
試探成功後,他決定在白天來一場聲勢浩大的出擊,最好是能包到大梁的城牆根下,以此作為威嚇。
皇城中嬌生慣養的公主,哪見識過這樣兵臨池下的場景,到時候好話哄一鬨歹話激一激,不論條約如何傾斜,想必為了自己的安全,她也會簽下。
只是沒想到,這也是她等的機會。
被溜了整晚的烏爾霄守軍,本就疲乏到了極點。
而她命人在陶缶中燒起的麥粥,也正好滾沸。
水汽氤氳,散發著糧食令人安心的芬芳。活命的東西就在眼前,任憑多少督戰的大刀,也再起不了效力。
潰敗有時就是一口氣的事情。
收攏餘部,未必不能再打一打。可烏爾其羅的心底,竟也湧現出一種茫然無所遁形的感覺。
身後,一陣不緊不慢的馬蹄聲悠悠響起,伴著那道清越的女聲。
“王子殿下的馬術果然出眾,叫本宮好追。”
她的話音平靜,並沒有如他想象那般,摻雜著什麼“痛打落水狗”的情緒。
烏爾其羅收穩韁繩,側過馬頭看她。
漂亮的白馬在陽光下昂著頭,脖頸的線條優雅流暢,姿態倨傲;它的主人則沒有多餘的表情,見他投來視線,嫣然的唇角,也只勾起一點禮節性的笑。
確定大勢已去之後,烏爾其羅的情緒,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他甚至能微笑著開口道:“事已至此,還望長公主不吝賜教。”
趙明臻挑眉反問:“王子殿下想問什麼?”
“從最開始,公主便猜到了我們的目的,對嗎?”
趙明臻沒有否認:“你們向大梁求和,本就是為了在和談中尋找可乘之機。”
“這恐怕不是秘密。”烏爾其□□笑一聲:“我想知道的是,公主殿下,從第一天起,怎麼確定到場壓陣的那三百甲兵以外,沒有其他援兵?”
趙明臻坦然回答:“我不確定。”
那時燕渠聽得的,也只是敵方到達營地的騎兵大致人數,其他情況,於大梁還是未知。
烏爾其羅有些震驚:“那你還敢主動提出,單獨會面?”
趙明臻揚了揚眉:“為了我自己的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