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戴奇滿臉堆笑地收下了,然後道:“謝長公主賞——月底就又是秋獵的時候了,陛下今年的意思是,要大辦一場,到時公主也正好,散一散心。”
趙景昂登基的前兩年,朝政一直都不算安定,在這種時候,皇帝離開京城,哪怕只是去京郊的皇家圍場,其實都是一件有些風險的事情。
但到了今年,一邊是齊王黨留下的釘子被一點點拔除了,一邊是他一手提拔的燕渠,替他收複了先帝在時都未曾收複的失地。趙景昂自然龍顏大悅,決定趁此機會,好好地大辦一場。
趙明臻心裡冷笑一聲。
怪不得她明明還沒在婚事上鬆口,就願意放她這一馬了。
果然是因為秋獵。
她身為天子胞姐,當朝長公主,這樣的場合若都不出現,實在是鬧得太不好看。
不過,趙明臻面上不顯,甚至還抬起了唇角,露出了一點禮節性的淺笑。
“本宮知道了。勞煩公公回去複命時帶個話,就說我……晚些就進宮,去找母後謝恩。”
戴奇聞言一愣,竟是下意識道:“謝恩?謝什麼恩?”
趙明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母後寬恕了我的罪過,解了我的禁足,於情於理,我不該親自進宮謝恩嗎?”
道理其實是這麼個道理,對於上位者而言,規勸的罰同樣是一種賞,但是這件事情發生在這位一貫跋扈的長公主身上,就顯得實在有點詭異了,以至於圓滑如戴奇,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輕輕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即道:“殿下哪來的罪過呢?太後娘娘也是疼惜您,才會稍加規勸。老奴回去之後,會去知會壽康宮的。”
見趙明臻態度松動,似乎對賜婚之事不再像之前那般大開大合地抗拒,戴奇也忍不住多嘴了幾句:“方才老奴在燕府傳旨,燕將軍他……”
趙明臻掀起眼簾,抬著黑沉沉的眼珠看他,也不說話。
戴奇又有點兒拿不準她這個態度是想聽還是不想聽了,不過話已出口,他還是繼續道:“燕將軍此番秋獵,也會伴駕隨行。”
“知曉陛下的安排之後,燕將軍並未問及旁的事宜,只問了長公主您,是否解除了禁足,又是否也會赴這次的秋獵。”
聞言,趙明臻的唇角竟真的泛起了笑來。
她低下頭,聲音卻不辨喜怒:“本宮知道了。越錚,請戴公公回去。”
戴奇走後,碧瑛看著倒是挺高興的,同趙明臻道:“殿下,太後娘娘到底是不忍苛責,您瞧,這不就藉著秋獵的名頭,把前面的禁足解了。”
其實也就是口頭上的禁足,並未真的派人看管,長公主府的一切也都如常。與其說是懲罰,倒更像是徐太後也有點和女兒慪氣。
趙明臻的臉上依舊不見笑顏。
她垂著眼,看著自己已經結了痂的指尖——這次的血經一點假也沒摻,左手的那幾根指頭,幾乎都被她劃拉了一遍。
碧瑛見狀,嘴邊的笑也耷拉下來了,“殿下……”
趙明臻理了理袖擺,淡淡道:“收拾收拾,好進宮了。”
——
坐在進宮的鸞轎上時,趙明臻的心態比之從前,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她無疑是很受寵的,父皇在時,對她比對所有的女兒都好;母後對她,也是寬嚴相濟,真真正在地希望她能長成一個好人,一個優秀的公主。
可是那又怎樣呢?
父皇再寵她,她作為公主,得到的封地也不過虛封八百戶,所謂“定國”的宏大封號,也只是把八百變成了一千。
而其他不受寵的皇兒,被封王爵後,起步就是千戶以上的實封。
母後再寵她,也比不過趙景昂。
手心手背怎麼會沒有薄厚之分呢?而趙景昂是太子,也真的有皇位要繼承。
在強行賜婚這件事發生之前,趙明臻未必沒有察覺過這些,這條強拉的紅繩,只不過是打破了她最後的一絲幻想。
不多時,壽康宮的匾額已經近在眼前,往日趙明臻抬腿就往裡邁,今日,她卻站在宮門口,醞釀了許久,最後才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了進去。
自有宮人前去通傳,不一會兒,書蘭就出來迎趙明臻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