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泱已在翹頭案後的扶手椅裡坐得太久,脊背微微有些僵直,雙腿也不自然地擺在案幾的正下方。
他素來都知曉自己容色俊朗,當初如月和梅若芙爭搶著要嫁與他為妻時,便有人贊過他風姿卓越,俊雅出塵。
昨日他初回乾國公府並與王雎之撕破了臉皮後,便問過絳玉和絳雪,他生的究竟算不算俊俏,以及與王雎之相比,誰生的更俊俏一些。
絳玉和絳雪的回答都是他,絳雪還說:“王大公子的蒲柳之姿怎麼配與世子爺一比高下?”
魏泱對此半信半疑,若他當真比王雎之俊朗這麼多,為何傾絲的眼裡只能納下王雎之,而對自己熟視無睹?
心思浮動間,一身淡青色羅衫的傾絲已悄然走進了書房,並立在書案前朝著魏泱福了福身。
魏泱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從漆黑似墨的鴉發,到素白如玉的臉龐,最後落定到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之上。
剎那間,他如兜頭被人澆下了一盆冰冷刺骨的冰水般,滿腔的熱血盡皆化為了寒冷。
“嗯。”魏泱極為冷淡地應了一聲,眸光硬生生地從傾絲身上挪移開來,彙聚著凝到了書房內的陳設器具之上。
傾絲有些手足無措,想上前去問問魏泱指點詩詞一事,又怕自己貿然行動會丟失了女子該有的矜持,更何況她袖袋裡還裝著要贈予魏泱的扇套,這扇套一拿出來,書房裡的氛圍便會變得愈發奇怪。
她踟躕又猶豫,心內很是緊張不安,便只能攪動著手裡的軟帕,偷偷抬起眼來瞥了一眼魏泱。
魏泱端坐在翹頭案後,身姿英武又挺拔。從傾絲立著的地方朝他望去,正好能覷見他如冠如玉的俊朗面容,明眸似星辰般曜目,配著他通身上下的矜貴氣度,足以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傾絲侷促了半晌,還是朝著翹頭案的方向走近了兩步,怯怯地說:“世子爺,這是我為您做的扇套。”
從傾絲邁步走進書房的那一刻起,魏泱便收起了手裡的玉釵,將其藏到了宣紙之下。
玉釵在懷,如今又多了一副扇套。
縱然魏泱面上擺出了一副冷清冷心的模樣,此刻卻也忍不住朝著傾絲素白的柔荑上瞥去了一眼,女子青蔥般的玉指裡撚著一把墨沉沉的扇套。
他凝眸打量了幾眼扇套的紋樣,傅國公府與公主府的繡娘們也曾給魏泱縫制過好些扇套,紋樣差不多都是蟾宮折桂、玉枝掛樹這樣的好兆頭,傾絲繡給他的扇套也是這般。
一模一樣的扇套,對魏泱這等不愛持扇的人來講如同雞肋。
可當此刻眼前的傾絲小心翼翼地將扇套遞到他眼前時,魏泱竟是不可自抑地心間一動,聳立著的眉宇裡勾起幾分悅然的笑意。
只是他不好將這喜悅表現得太過明顯,當下也只是挑起眉瞧著那扇套說:“為何要送我這個?”
此時的魏泱尚且不知曉傾絲做了一式兩樣的兩件扇套,只以為這一隻扇套是傾絲特地為自己而做,本愁雲慘淡的心胸霎時豁然開朗,絲絲密密的喜悅襲上心頭。
他翹起了嘴角,將扇套上繡著的青竹紋樣來回地打量了一番,心池裡湧出些惘然般的甜蜜。
“你送了我扇套,想要我回送你什麼?”
魏泱懶懶地靠在扶手椅裡,神色裡漾著幾分喜意,此時正肆無忌憚地凝視著身前的傾絲,他不曾用如此熾熱的眸光注視過傾絲,如此張狂、如此熱切,彷彿是要就著這星星點點的眸色將她拆吞入腹了一般。
傾絲被他盯得不知所措,當下也只能將扇套擱在了他身前的翹頭案上,才答:“魏世子不必如此客氣。”
誰知魏泱竟一把攥緊了那扇套,忽而勾著唇笑道:“若不是想要我的回禮,平白無故送我這個做什麼?”
若此刻絳玉立在書房之中,必定能從魏泱異於往常的揶揄語態裡瞧出他滿腔的歡喜來。
只是他歡喜時也與常人不大相似,又或許是因為他從不曾涉足過情愛,便不會以言語來表達自己的心緒。
這樣一來,他出口的話語便愈發生硬與難聽。
傾絲也是臉頰一白,今日來北竹苑走了這一遭,先是被絳雪莫名其妙地罵了句狐媚子,送了扇套給魏泱後又吃了這一頓排揎。
她約莫是聽出了魏泱話裡對她的輕視,嘴角盈著的清淺笑意立時落了下來。
魏泱卻只顧著專心摩挲手裡的扇套,還不忘點評道:“這針線活是粗糙了些,紋樣也不新奇,勝在你一片心意,我也就勉為其難地戴在身上了吧。”
話音甫落,難堪已是寫遍了傾絲臉頰上的每個角落。
早在趕來北竹苑之前,她便預料過自己會碰壁、會遭受人冷眼,甚至還會與王珠映、梅若芙結仇,也是富貴權勢迷人眼,那一日在耳房裡的見聞讓她生出了點往上爭一爭的決心。
只是她到底是正經出身的小家碧玉,心裡總還有幾分禮義廉恥。
況且她並不喜歡魏泱,只是比起王睿之之流的紈絝子弟,魏泱這傅國公世子爺的身份要曜目惑人的多。
如今瞧著魏泱這般看不起她,她那般追名求利的心又漸漸地淡了。
倏地,傾絲便斂下了美眸,懨懨地說:“若別沒的事,改日我再來拜訪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