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搭上了魏泱這座高山,王睿之只怕一輩子都無法與烏徹在一起喝酒。
“魏世子相邀,睿之不敢推辭。”他死命地壓抑著心中的歡喜,這便頂著狐朋狗友們豔羨的眸光,跟在魏泱身後走去了隔壁的雅間。
月懸星空。
傾絲在外奔波了一整日,夜裡也沒有多少睏倦之意。
冬兒和珠綺兩人張羅著要給她縫一條産褥,將來她生産時墊在身下也能舒適幾分。
“羅婆子說她懷兒女時好幾個月什麼都吃不來,這可真是折騰壞她了。不像我們姑娘肚子裡的這一個,就乖巧得多了。”冬兒笑著說道。
傾絲聽了她這話,總不可避免地會憶起普濟寺那一夜。她活在京城的這些日夜裡,總是被人變著花樣地踐踏和欺.辱,而那一夜,不過是被欺.辱得更徹底一些而已,將她的自尊與清白碾在腳下,提醒著她不該奢想富貴鄉裡的一切。
可錢氏不知曉的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糾纏著王睿之不放。她最多是對大表哥有一點點朦朧似煙的情意而已,只是如今這情意也被壓在她心上的大石取而代之。
比起虛無縹緲的情愛,她更想為自己、為腹中胎兒尋一條出路。
“初初知曉有孕的時候,我心裡也是恨的。只是這兩日漸漸地不恨了,還有些期盼著這孩子能早日落地,那樣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傾絲說著說著,美眸裡便瀲灩出幾分霧濛濛的淚花來。
冬兒見狀立時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活計,走到了傾絲旁,拿著軟帕替她拭淚,“奴婢知曉姑娘心裡苦,好在絳玉姐姐答應為您送信,說不準明日就有好訊息。”
珠綺心裡是愈發不好受,捫心自問,這世上哪裡還有比傾絲更好的主子。偏偏她懼怕於魏泱的權勢,又不敢向傾絲承認那一夜她的懦弱。
當時她不敢為傾絲出頭,如今也只能裝作不知曉孩子的生父是誰,幹脆便裝聾作啞一輩子,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服侍在傾絲左右。
“魏世子的北竹苑瞧著很是清貴,北竹苑的姐姐們規矩禮儀更是讓人挑不出錯來,你瞧那燕窩和酸梅羹,還有耳房裡的陳設和器具,不知要比乾國公府裡的吃□□細富貴多少。”
傾絲感慨著那於她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的富貴,心裡不可謂沒有觸動。
這世上哪裡有人生來就喜歡吃苦受罪的?哪怕乾國公府裡沒有人瞧得起傾絲的出身,她也是清白人家的閨秀出身。
若可以,她也想受人尊重、受人珍視。
眼下便有一把青雲梯橫在她的眼前,只要她能把握住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不僅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還能攥住富貴與安寧。
主僕三人說了些體己話後,眼瞧著夜幕暗沉不已,冬兒便勸哄著傾絲睡下。
她睡得安穩,英瑰公主府卻是一夜燈火通明。
刁嬤嬤將雅間裡發生的事統統稟告給了英瑰公主聽,英瑰公主夜裡本就睡得不安穩,聽了這話後又蹙起蛾眉問:“你的意思是,泱兒和徹哥兒一同算計了王家哥兒,還讓王家哥兒背上了人命官司。”
“公主明鑒,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饒是刁嬤嬤這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奴婢,也被今夜發生的事嚇得臉色煞白不已。
原是一個時辰前,酒紅樓裡的魏泱邀請王睿之去烏徹所在的雅間裡喝酒,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刁嬤嬤只是安安生生地守在雅間外。
不想一刻鐘後,才進去陪客的清倌兒和花娘忽而驚聲尖叫了起來,冷不丁一嗓子可把刁嬤嬤唬了一跳。
她立時走進雅間去瞧裡頭的狀況,這便瞧見了滿手是血的烏徹,昏倒在地上的王睿之,以及那兩個已然沒有氣息的清倌兒。
烏徹臉色黑沉不已,此刻正冷冰冰地盯著不遠處的魏泱。
雅間裡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刁嬤嬤被嚇得心跳如擂,這便壓著心頭的恐懼去問魏泱:“爺沒事吧?”
魏泱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先瞧了一眼烏徹,淡笑一聲說:“我陪你喝了一晚上的酒,換你幫我一個小忙,很公平。”
話音甫落,烏徹頓時暴怒而起,他絲毫不顧及自己手上的傷勢,只橫眉豎目地瞪向了魏泱,“這可是活生生的兩條人命。”
魏泱氣定神閑地回以一笑:“殺人償命,我這就順你的意,把殺人兇手王睿之扭送去刑部。”
“你……”烏徹簡直不敢置信,眼前這舉手投足皆清雅如仙、溫潤如玉的傅國公世子魏泱,行事居然這般狠辣無情、不講章法。
烏徹本就是被英平王強逼著與魏泱交好,如今更是被方才血淋淋的一幕震爍得久久未曾回過神來,比起他手上受的這點小傷,那兩個無緣無故死去的清倌兒才最為可憐。
他愣了好一息,直到刁嬤嬤拿了帕子來為他止血時,烏徹才回過了神來,只見他立時破口大罵魏泱道:“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魏泱瞥他一眼,抿了口茶後露出幾分不置可否的笑。
“我若真瘋。”
“今夜死的就是王睿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