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殷勤”的舉措裡藏著些許不懷好意,可魏泱卻絲毫不在意,只是反複地品讀著手裡的信箋。
他一整日的心緒波瀾不平,在瞧見這信箋時化為了淡然的平靜。
足足在扶手椅裡坐了一刻鐘,魏泱終於憶起了自己已陷入了饑腸轆轆的窘境,眼見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他便也緩緩地起身。
魏泱在用晚膳前有許多不成文但是極為瑣碎的規矩,譬如他淨水與漱口時要泡著梅蘭香片,有閑情逸緻時還要再沐浴淨身一番,連給他傳膳步菜的丫鬟們都要用香片淨手漱口。
他的潔癖已嚴重到除了絳玉和絳雪兩人,所有人都無法近他的身。
絳玉和絳雪也是伺候他伺候得太久,魏泱才不抵觸這兩人的觸碰。
平日裡梅若芙與王珠映來痴纏他時,魏泱只能維持明面上的客套,實則是疏離淡漠得與這兩人拉開了亢長的距離。
只有傾絲,於他而言是不一樣的。
他一點都不反感與她之間的觸碰,甚至還有些欲罷不能的意思。
他施施然地走到了屏風後,意欲去內寢裡將這玉釵與信箋束之高閣,走時不小心途經了那一面擺在西面角落裡的銅鏡。
魏泱鬼使神差地抬眸望向了那銅鏡,裡頭朦朦朧朧地照應出他俊朗的臉龐,以及那無法忽視的,嘴角處正恣意上揚著的笑意。
這抹笑撞進魏泱的眼底,震得他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他如此清晰地,察覺到,自己正為了傾絲的這一封信而心生喜悅,這喜悅是如此不分來由、不辨是非,無孔不入地侵入了魏泱的胸口,催著他勾起了唇角,將喜意擺到了明面之上。
魏泱倏地收起了自己的笑,他在震爍裡愣了許久的神,方才斂起了眉目。
這本也沒什麼可高興的地方,他魏泱是滿京城的王孫公子裡出身最高貴、前途最清明的那一個,單說樣貌也是鶴立雞群的俊俏,比王雎之、王睿之兄弟不知要好上多少。
這女人既虛弱、又這般水性楊花,可最後能迷途知返,瞧見他魏泱的好處,可見也不是蠢笨到了底。
一場晚膳過後,絳玉和絳雪都察覺到了魏泱的好心情,兩人面面相覷後,便將方才刁嬤嬤囑咐的話說給了魏泱聽。
“公主的意思是,小王爺三番五次地宴請爺,爺若是次次不去,可是下了英平王的臉面了。”絳玉細聲細語地勸哄著魏泱。
好歹英平王也是魏泱的舅舅,即便他不喜歡烏徹這蠢東西,怎麼也得給英平王幾分薄面。
魏泱思忖了一會兒,盤算著現今這時辰傾絲也還未安歇,也還沒到他該去月華閣瞧她的時候。
他心裡約莫是裝著些話想和傾絲說上一說,包括她肚子裡的孩子。
魏泱知曉傾絲從前與王雎之、王睿之糾纏不清,可那一夜的事到底是他的過錯,再加上傾絲“知錯就改”、“慧眼識人”,他也願意給她一次機會。
“那就去瞧瞧。”魏泱甚少去酒樓喝酒,今日也是心情愉悅,才會應下此事。
他既去了酒量,排場自然又要比旁人大上一些,酒紅樓二樓的雅間都被他包了場,連幾個有點權勢的紈絝子弟都被英瑰公主的人手一一請離。
不巧的是,王睿之與狐朋狗友也在這一列被請離的紈絝子弟中,王睿之又喝多了酒,被那群狐朋狗友吹捧得飄飄然不知所以。
他自詡與魏泱有幾分交情,便想著與魏泱套一套交情,不想幾個小廝擋在了雅間門前,讓王睿之連見魏泱的面都是個奢望。
王睿之臉上無光,一時困窘得寸步難行,好在刁嬤嬤認出了他的身份,心想多少要給乾國公府點臉面,便將角落裡的雅間勻給了王睿之。
這下王睿之心裡愈發得意,狐朋狗友們再度將他吹捧到了天上去。
酒過三巡,他摟著一嬌嬌豔豔的花娘,抿了口酒後萬分得意地說道:“女人還是要知情識趣的才惹人疼。就說我們家裡那表妹,人生的跟天仙一樣,平日裡這般清高,在床榻裡還不是痴纏著我要多來幾回。”那幾個狐朋狗友立時順著他的話笑道:“可見也是個淫.娃,睿之好福氣。只是你家教如此的嚴,竟也能與自家表妹暗通曲款?”
王睿之臉脹得通紅,一時酒意上湧,說出口的話跟沒了把門一般:“是她自己貼了上來,上月裡就成了事兒。”
“王兄就不怕鬧出人命來?”
王睿之笑得愈發不屑:“那便納她為妾就是了。”
正逢魏泱去淨室醒一醒酒,途經王睿之所在的雅間,裡頭的話音一句不落全飄到了他的耳朵裡。
這一剎那,盈在他心頭的滿腔喜悅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比凝在高山之巔更為冰寒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