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給戚家行便利,凡官府採購、宮中所需,均是從戚家走的,自然,戚南尋也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各中往來,辦案人員均記錄得十分詳實。
“永元三十九年,陳府聚宴,參席者:戚南尋,齊岱年,……,陳志平……”
“席間戚討一家妓,陳允之,次子陳正,憤然離席。”
戚鈺隱約間記得,哥哥身旁是多了一個丫鬟,但哥哥事務繁忙,就算是增一兩個丫鬟,也是正常的,戚鈺對於他院內的事,未做過過多關注。
這個丫鬟是他從陳府帶出來的嗎?
陳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開始記恨他的嗎?
戚鈺將那些口供一點點地翻看著,從那些口供中拼湊出當年就發生在自己身邊、自己卻從未發現的事情,以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哥哥。
他確實是陌生的,他已經能鎮定自若地與那些官員應酬,做爹爹說過的不許之事,甚至是同意將瘟疫帶入青州。
他又是熟悉的,那份戚鈺熟悉的憐憫之心,讓他看上去又與那些人格格不入。後來青州城裡其他官員主張放棄的時候,他一意孤行地要救那些染了瘟疫的人,是什麼?贖罪嗎?
不能坦蕩做君子,亦無法安心做小人。
戚鈺回想起記憶中哥哥每每憂鬱的目光。
她離開青州前的一晚,哥哥就守在床前,他是坐在地上的,背靠床上,兩人長久地沉默著,戚鈺看不到哥哥的表情,只有在聽到他的聲音時,才能感覺到他的疲憊與無助。
“你也知道的吧?我對你的境遇,並不是一無所知的。”他或許瞭解得沒那麼清楚,卻也知道妹妹處境的艱難,“我不去想,不去聽,總覺得,我只有足夠強大了,才能保護好你。強大到他們不能得罪你了,你在齊家,就不會受欺負了。”
“所以我一再地委屈你……到今天。”
可直到親眼看到奄奄一息的妹妹,親手將那幾乎沒有重量也沒有呼吸的人抱在懷裡,再沒有什麼,能遮擋他的眼睛、他的心。
“蓁蓁,”他的聲音很輕,“日後我去了地下,也會無顏面見父親吧?”
戚鈺原以為那僅僅是對自己的愧疚,她閉上了眼,如今來想,並不是單單如此的吧?
李瓚今日的早朝結束得很快。
下了朝,哪裡都沒去就回了自己的殿裡。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
倒也不是說有什麼事情要急著回去做,他只要想到戚鈺在那裡,就覺得那個僅僅是被自己用作休息的宮殿,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給了他說不出的迫切來。
他回來的時候,桌上還放著沒動的早膳。
他往桌案那邊大致地看上一眼,只看到了戚鈺的背影。女人顯然入了神,並沒有發現自己回來了。
“早膳還沒用嗎?”
“是的。”李瓚那壓低的聲音使得宮人們也下意識的輕聲回答,“早起那會兒夫……姑娘說是晚會兒再用,結果到了現在也不見有動靜。”
“換熱的上來。”
“是。”
李瓚這才走向戚鈺,女人不知道在發什麼呆,目光雖然落在卷宗上,心思卻不知道在哪裡。
“蓁蓁。”
聽到有人這麼叫自己,戚鈺猛然地回了頭,就對上李瓚那雙隱隱透著關切的眼睛。
男人也愣了愣。
他的手掌撫摸上戚鈺的臉,粗糲的指腹抵在那有些泛紅的眼尾處。
“哭了?”
戚鈺急忙撇過了頭,李瓚看著自己的指尖,那裡確實有微微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