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裡面出來,說來也巧,正好碰到了過來的方尚。
“夫人。”方尚見了她就趕緊行禮。
戚鈺點頭:“方公子。”
“夫人這是折煞我了,”男人臉上也掛著笑意,“如今我是夫人手底下的人,夫人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了。”
戚鈺也沒拒絕,又問他:“來看你妹妹嗎?”
方尚確實是來看方珍的,但這會兒倒是不急了:“其實夫人若是不忙的話,我正好還有話要跟夫人您說。”
他被戚鈺安排去了莊子裡也這麼久了,戚鈺於是點點頭,要聽他說什麼。
兩人就近去了一邊的茶館坐下。
戚鈺在觀察著對面的男人,不同於以往身上透露著的死氣沉沉,他這會兒哪怕身上依舊是再普通不過的衣裳,卻無端地讓人覺著神采奕奕。
茶端上來了,她也沒有立即問方尚要說什麼:“在莊子裡待得怎麼樣?”
剛才精神奕奕的方尚稍稍喪了些氣,倒是不同於方珍的處境,莊子裡人對自己其實客氣照顧得很,但是他才去了不久,就發現了一些問題。
“比起那個,我這裡有些東西,想請夫人過目。”
方尚從懷裡掏出一個冊子遞了過來:“這是去年年底,夫人感念為災情所困百姓,特意囑咐莊子分發的糧食。”
戚鈺開啟,確實是這個。
但這份冊子她早就看過了,是先前那邊的管事人拿來的,記錄了每一戶都給了多少糧食,多少布匹,後邊還有住戶的簽字或是手印,最後還有村長親自寫上的名字。
“有什麼問題嗎?”
“我私下裡去當地問了,”方尚神情凝重了一些,“這裡面的數,幾乎都是假的。”
戚鈺一聽就明白了,她面色冷冷地盯著冊子看了好一會兒:“折了多少?一半?”
方尚沉默片刻:“不止。”
戚鈺的牙微微咬緊了一些,一把將冊子合住。
“那齊俊跟他們說,”方尚覷了眼她的神色,還是開了口,“若是簽了字,還能給他們些,若是不簽字,便什麼也沒有。受了災的百姓也沒法。以至於如今那些受了救濟的災民,反而怨懟夫人,覺著是夫人為了博名聲,才這樣名不符實。”
齊俊就是莊子裡管事的人。
“不論何時何地,都有這群蛀蟲。”戚鈺平息掉那驟然升起的怒氣。
方尚也嘆了口氣:“不僅如此,去年糧價大漲,夫人心善,要以正常價格相賣,卻不知這糧,都被齊俊叫人買走了,轉手便高價賣了出去。”
齊俊是齊家人,雖不是嫡親,但也是沾親帶故的遠房親戚,是齊岱年親自安排進去的。因著這層關系,平日裡對戚鈺明顯是沒那麼恭敬的。
先前辦這些事的時候,齊俊那麼“盡心盡力”、又準備得這麼周到,挑不出一點差錯來,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看了一眼方尚:“你就不懷疑,一切確是我所為,就為了博個善名?”
方尚聽了整個人愣了愣,似乎是驚訝於還能有這個思路:“那夫人這個善名博得太成功了,因為我確實沒想到這一點。”
戚鈺臉上多了淡淡的笑意,親自伸手為他把空了的茶杯續上:“如今老爺子已經不管事了,你是我的人,該怎麼做,你做就是了。明日,我會過去一趟。”
方尚原本就是來求這句話的,也是試探齊家的局勢。
可在聽著“你是我的人”時,哪怕知道沒別的歧義,還是一瞬間失了神,直到後知後覺地發現戚鈺在給他倒茶,慌忙起了下身:“夫人放心,在下一定會把事情辦好,不讓您的名聲受染。”
“名聲不名聲的都是次要的,只是錢進了那種人手裡,我不舒坦。”
方尚先走的,戚鈺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
她往旁邊走時,隔壁包廂的門正好是開著的,她無意識瞥過去的視線裡,正好看到裡面一身白衣、戴著面具的男子。
視線忍不住多停留了片刻。
男人戴的並不是上元節那面青嘴獠牙的面具,而是換了相對普通一些的,但熟悉的裝扮讓她一瞬間便聯想到了。
門即將關上的一瞬間,男子也抬頭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