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趕車侍衛一甩韁繩,拉車的牡馬忽地打個響鼻,噴出兩道白氣,在夜風裡倏地飄散,像是廟裡燒的香頭子。
旁邊那匹聽見動靜,也立馬跟著抬蹄,卻不想踩進雪窩子裡,驚得耳朵一豎,鬃毛上的雪簌簌抖落一脖頸。
許是晌午過後,尚盈盈心裡頭便發沉,不自覺地坐在簾子前遙望半晌,真吃了些冷風。這會子她是真真兒覺得頭重腳輕,身子發軟。
炭盆裡埋了兩匙檀木粉,燒得暖香融融。晏緒禮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氣,又若有似無地縈繞在鼻尖。
迷迷糊糊間,尚盈盈竟有些支撐不住,腦袋一歪,便安心地倒去晏緒禮懷裡眯盹。
晏緒禮見狀,忙伸臂將尚盈盈攬得更穩些,低頭眷戀描摹著她恬靜睡顏。
馬車行得不快,車前懸掛的八角宮燈,也跟著慢吞吞搖晃,在黑暗中投下兩團昏黃光暈。
正當尚盈盈睡得朦朧之際,忽聽得車簾外傳來一道極輕微,卻又異常迅疾的“噗簌”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貼著車壁飛快掠過。
尚盈盈眼睫微顫,下意識地順著車簾窄窄縫隙,往外瞥了一眼。
只見茫茫夜色中,一道模糊的白色鳥影,倏忽閃過,快得幾乎叫人以為是錯覺。
腦海裡忽而浮現出安久英說過的話,那隻“仁義”白鶻,冬夜裡會出來捉些野雀兒來煨爪。
難道是它?
就在尚盈盈念頭閃過的這一剎那,前頭拉車的駿馬,像是驟然受驚,兀地揚起前蹄,發出驚恐至極的長嘶:
“唏律律——!”
緊接著,馬兒竟如同脫韁一般,瘋狂地朝前奔逃起來。
馬車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力一帶,猛地向前一沖,又劇烈地左右搖晃,簡直像驚濤駭浪裡的一葉扁舟。
尚盈盈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被顛得差點飛出去,幸好晏緒禮反應極快,一把將她死死摁在懷裡。
“出了何事?”
晏緒禮臉色驟變,猛地一掀車簾,厲聲喝問外頭的侍衛。
車廂外同樣是一片混亂,侍衛死命拉拽著韁繩,卻根本馴服不住失控的馬匹。
“萬歲爺恕罪!方才有隻白鶻飛過去,將馬……將馬驚了!”侍衛頭領的聲音帶著惶恐和喘息,自簾外傳來。
晏緒禮眸光一凜,當機立斷,扯下車廂裡一條帷幔,探身出去,甩蓋在那領頭瘋跑的馬頭上。
按理說,馬兒一旦瞧不見路,便會驚懼不安,多半會放慢蹄子,甚至原地打轉。
可邪門兒的是,那馬像是根本不受影響,反而愈加狂躁。它們如同受到什麼指引般,直直朝著黑黢黢的林子裡沖去,竟將那沉重的厚布都甩落在地。
正當此時,遠處緩坡土丘上,幾點火光隨風跳躍。
顧令漪帶著幾個侍女,正與嘉毅王府諸人一道,手擎火把,興致勃勃地在草原上燎獵。
她眼神兒極好,遠遠便瞧見那頂不甚起眼的馬車,搖搖晃晃地闖進密林當中。
顧令漪眉頭一蹙,覺得很不對勁兒。
這深更半夜的,誰家的馬車會跑到林子裡去?
莫非是驚了馬?
顧令漪當即勒住馬韁,扭頭尋向三丈開外的顧綏,揚鞭指東,高聲喊道:
“哥!你快瞧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