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自個兒膝下也養著位皇子,萬歲爺是不是也能常來坤儀宮坐坐?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冷鍋冷灶,做什麼都提不起興兒。
傅瑤愈想愈急躁,不由揚了揚下巴,聲兒帶了些不耐:“問問去,那尚美人怎的還沒個影兒?忒磨蹭了。”
彤珠忙躬身寬慰:“娘娘且寬心,早已派人去傳了。尚美人蒙您召見,自然要好生沐浴焚香,捯飭妥當才敢過來,免得在您跟前失禮。”
正說著,外頭小太監已經一溜煙兒小跑進來,打了個千兒後低聲通傳:
“啟稟主子娘娘,尚美人從昭陽宮過來了。”
傅瑤頓時收起不耐煩,扮出和煦笑臉兒,還特意捋了捋鬢邊鳳釵流蘇:
“傳她進來。”
不多時,尚盈盈一身楊妃色水綾襖兒,垂首斂目地進來請安:
“嬪妾拜見主子娘娘,願娘娘鳳體安康,長樂萬福。”
瞧著尚盈盈嬌豔水靈的臉蛋兒,傅瑤心裡頭頓時又翻騰起不自在,口中卻愈發親熱得緊。
不等尚盈盈行全禮,傅瑤便抬手扶住她,將人按在跟前鋪著軟緞墊子的繡墩上。
“好妹妹,快坐下。到本宮這兒來,就跟回自個兒宮裡似的,甭拘束著。”
尚盈盈順勢落座,心裡對皇後很是警惕,臉上只露出恰到好處的羞怯。
傅瑤又命宮女端來甜白瓷碗,裡頭盛著嫣紅透亮、瞧著就喜人的燴紅果羹:“嘗嘗這個,紅果子酸酸甜甜,最是開胃解膩。今兒知道你來,本宮特意吩咐小廚房備下。”
接下來的光景,便是一番車軲轆似的噓寒問暖,無非是問睡得可好?吃得可慣?萬歲爺待你如何這般的老話。
“本宮痴長你五歲,打眼兒一瞧你呀,真跟見了自家妹子似的,心裡頭熨帖得緊。”傅瑤拉著尚盈盈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體己話。
尚盈盈聽在耳朵裡,卻只覺粘膩發冷,像是長蟲爬上腕子,伺機要咬她一口。
皇後問一句,尚盈盈便恭敬答一句,不多言才能不出錯兒。
說了半晌閑話,傅瑤終於話鋒一轉,目光落在尚盈盈依舊平坦的小腹上,笑吟吟地問:
“妹妹自打在行宮伴駕,算起來也快四個月了吧?這肚裡可有動靜了?”
尚盈盈心頭陡然一緊,適時垂下眼簾,指尖微微蜷起護在腹前,聲音裡透著羞赧與失落:“嬪妾福薄,一直未能有喜信兒,叫主子爺和主子娘娘失望了。”
“妹妹這是說得哪兒的話?”
傅瑤笑著拍了拍她手背,一副體貼入微的模樣兒。旋即,只見她從枕邊匣子裡,摸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藥方子。
“這是本宮費了好些功夫,才從宮外得來的方子,”傅瑤將那箋紙往尚盈盈面前遞了遞,壓低聲音,“聽說頂管用,不僅能助婦人坐胎,還能一舉得男呢。”
尚盈盈忙欠身想要推辭:“娘娘這般厚愛,嬪妾實在感激不盡。只是太醫院的吳禦醫,一直在替嬪妾調理身子……”
傅瑤卻不由分說,徑自將那方子塞進尚盈盈手裡,眸光已隱隱透著不悅:“妹妹若是不放心,大可拿去叫吳禦醫仔細瞧瞧。左右是好東西,本宮還能誆你不成?”
這話堵得尚盈盈心口一窒,後背瞬間沁出層薄汗。知曉再推脫下去,便是不識抬舉,多半要開罪中宮。
尚盈盈連忙起身,低眉順眼地拜倒在皇後身前,聲氣兒柔順地說:“娘娘言重了,嬪妾豈敢疑心娘娘?您賞的東西,自是天底下頂好的,嬪妾謝娘娘恩典。”
見尚盈盈將藥方子妥帖收好,傅瑤面上笑容這才誠心實意起來,而後又輕輕嘆氣:
“好妹妹,你也甭怪本宮心急。”
“實是這宮裡頭,忒冷清了些。若是能添個小娃娃,甭管是皇子還是公主,咱們闔宮上下,也都能跟著歡喜歡喜不是?”
這話音兒悠悠蕩蕩的,像羽毛尖兒搔過,弄得人煩癢難耐。
皇後瞥向自己小腹的眼神,還有那些“膝下寂寞”的暗示,聲聲句句,都像是在印證著什麼。
尚盈盈心裡頭愈發透亮,又不禁驚詫:莫非真叫自個兒猜著了?中宮已是不宜生養?
傅瑤如此急切催促,是想早日抱她的孩子去養嗎?
念及此,尚盈盈只覺得揣進袖裡的藥方像塊紅炭,幾乎要烙穿衣料。
面上不敢露顯露分毫,尚盈盈只強撐著一抹淺笑,將話頭輕輕撥開:
“娘娘說笑了。嬪妾蒲柳之姿,能得聖眷已是福分,怎敢再奢求其他?子嗣之事,還是得隨緣才好。”
這番話答得巧妙,既沒直接拂皇後的面子,也未曾應承下什麼。可尚盈盈心裡卻已是翻江倒海,亂成一鍋粥。
倘若她誕下的皇嗣過繼去皇後膝下,那便是本朝嫡長皇子。往後前程,自是旁人望塵莫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