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步之外,晏緒禮正闔目安坐,端的是八風不動。
尚盈盈立在軟榻前,堪道一句進退維谷,直欲學來壽掀簾逃走。
誰料這時,皇帝忽然開口,微啞嗓音中透著些疲憊:
“過來。”
尚盈盈心中一緊,連忙輕步上前,柔聲問道:
“主子爺有何吩咐?”
聽到意料之中的聲音,晏緒禮眼也未掀,語氣淡淡:
“頭疼,替朕按按。”
餘光打量著穩坐如山的皇帝,尚盈盈心裡直犯難,卻又不敢出言違抗。
下一瞬,榻裡鋪著的明黃綢墊上,輕輕凹陷出個小坑。
小心翼翼地覷了眼皇帝面色,尚盈盈見他無甚反應,這才咬咬牙,提裙跪上軟榻邊沿。
用帕子蹭去掌心冷汗,尚盈盈探指繞過皇帝腦後,輕輕觸上他額頭兩側。
倆人捱得實在太近,那股令她心悸的沉水香味兒,再次鋪天蓋地漫壓過來。
尚盈盈被沖撞得神昏意亂,只得死命抿唇屏息,生怕一個不留神,會把氣兒吹向皇帝的臉。
她十一歲入宮為婢,深宮之中都是太監,先帝爺又極少會來春禧宮。除卻幾個知天命的老禦醫、守宮門的羽林衛,她這七八年間幾乎未見過男子,更遑論近身接觸,此刻真是渾身不自在。
女子指尖微微發涼,落在太陽xue上,力道恰到好處。晏緒禮合著眼眸,眉頭漸漸舒展,頗為受用。
不多時,晏緒禮卻覺察她手指微微撤開,似乎想順著耳後往下滑落。
晏緒禮倏地睜開眼,捉住那隻柔滑玉腕,一把扯來身前。
皇帝手掌溫熱有力,拇指指腹緊貼著尚盈盈手腕內側,略一上撫,便滿含侵略地按進她掌心正中。
尚盈盈駭得想躲,卻正對上皇帝審視的目光,只好生生剋制住沖動。
“啟稟主子爺,奴婢是想替您按按風池。”尚盈盈慌忙垂睫,輕聲解釋道。
晏緒禮不動聲色地聽著,目光落在她微微顫動的鴉睫上,兀自停頓半晌,這才松開握在她腕間的手,施施然道:
“按吧。”
桎梏一鬆,尚盈盈立馬縮了回去,腕上卻似有熱意殘留,燒得她耳燙眼跳。
待心緒稍稍平複,尚盈盈跪坐下來,荑指尋摸到皇帝頸後,嫻熟地替他揉按xue位。
其實尚盈盈又不是醫女,若按得不好,那也怪不到她頭上。
可尚盈盈確能體諒皇帝勞倦,一心想叫他舒坦些。今早鶯時守夜回來,氣兒又不順。後來一打聽,原是萬歲爺三更時方進殿歇下,眨眼間五更一過,便又出門上朝去了,連個眼神都分沒給守夜宮女。
酌蘭笑話鶯時枉費心機,尚盈盈聽罷,卻只覺皇帝成日忙於朝政,夜裡只歇兩個時辰,累得脾氣古怪些倒也正常。
如此按了一會兒,晏緒禮心中微感意外。他本想看看玉芙又耍什麼心眼兒,卻未料她當真懂些推拿之法。
“從前學過?”晏緒禮冷不丁問道。
尚盈盈並未多想,如實應答:“回萬歲爺的話,潘太嬪前年犯頭風時,也曾傳過醫女。奴婢跟著學了幾回,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您若頭疼得厲害,還當請禦醫來瞧瞧。”
原是已替舊主按過,今兒個輪到他,不過是撿旁人剩下的。
晏緒禮忽然偏身,避開尚盈盈的手指,輕哂道:“只消聽這一句,便知你沒伺候過什麼正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