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一雙清眸如許望向她,那眼神好像在說,隨手拿件什麼事物就用來當武器的人,除了她,他實在想不到第二個。
沈青恍然大悟,她不喜歡隨身常用一件武器,一來是覺得累贅,二來也是不想有人因此識出破綻,沒想到從不帶武器,竟然也能成為一個破綻。
“原來是這樣。”
“……不過說起來,我畢竟是殺了你們謝家非常重要的一位長輩。”她抬眼盯著謝珩,語氣認真地再次闡述了這個事實。
在沈府門口與謝家親兵的對峙想起來還令人有些心驚,謝珩於兩軍對峙中徑直向她走來的畫面甚至還讓人覺得很不真實。
謝初原是何許人物?當朝尚書令,淩駕於六部之上,是丞相謝道清的左膀右臂,也是謝家舉足輕重的長輩,他的死,意味著無論朝堂還是謝家,都是一件拆骨扒皮的損失,銅牆鐵壁真正開始搖搖欲墜。
明知她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謝珩今日的選擇,就很耐人尋味了。
面對她的試探,謝珩無奈,輕嘆了一聲:“我倒是慶幸,你動手殺了他,這樣的話,就好辦許多了。”
沈青眸光微動,繼續盯著他。
“一隻九連環,怎麼拆都拆不開的時候,直接砸碎,局面不就迎刃而解了嗎?”他繼續解釋。
不錯,雖然今夜事發倉促,純屬意外,她甚至在動手的瞬間,還沒想那麼長遠,只是堅決不能讓蕭瑞的身份被暴露。現在暫時全身而退,猛然發現,那隻阻攔了她很久的九連環,直接被她一把砸開了。
“可是……那隻九連環,就是你們謝家誒,不管怎麼樣,你都是冠以謝氏名姓、身上留著謝氏血脈的謝家子弟。”
謝珩這次的嘆息聲更重了一些:“沈青,不管我身份如何,請你信我,我和你始終都是同路之人,永不會分離。”
他俯下身來,雙肘撐在膝上,目光自下而上望著她,灼灼堅定像在表露衷心。
雖然知道他說的是朝堂事,可沈青被他這話說得心口不受控制猛跳了幾下,她微微別過臉去,只有自己感受到的異常心跳,像做賊心虛,生怕被別人發覺。
“或許你應該能察覺到,我最後想要做什麼。”她小聲提醒道。
她要破了世家的高牆鐵壁,她要為寒門廣開生路。
她想要天下,再無世家寒門之分。
所以,謝家,在她的計劃中,註定要凋敝。
謝珩在她身前娓娓道來。
“我自出生起,就浸淫薰陶於洛京世家,從不知洛京世家之外是怎樣的天下。後來我去了渝州,看見了許多在朝廷弊政下民不聊生的百姓,自認有救百姓於水火之責,所以整治貪吏暴政,清剿匪患,就遇見了你。”
“如果沒有在小金頂的那段時光,沒有你時時指引,我或許永遠都看不到,原來天下蒼生之弊,其實就是生養我的洛京世家。也許我會在朝中自詡清正勤勉,但始終以維護家族利益為先,成為下一個我二叔這般人物。”
“謝家百年清門,書香門第,即便是遵循先賢之志,那也是與今日的謝門背道而馳了。”
“所以沈青,你不能因為我出身世家,便否定我與你同樣的願景。”
同樣希望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世家不再專權獨大,寒門不再求生無路。
說到最後,他目光中星河依舊,望向沈青時盛滿真摯的虔誠。
沈青微微頓了呼吸,這張時不時驚豔她春閨深夢的面容,此時正目光澄澄略微仰視著她,她第一次覺得,近在咫尺,終於只在眼前,而非天塹之外。
她想起來了,很早的時候,沈哲就說過,她和謝珩是同路人,即便分道揚鑣,也會殊途同歸;後來王容也讓她不必顧慮,她走的這條路,也是謝珩在走的路。
現在謝珩親口告訴她,他們會一直同行,永不分離。
“謝珩,我……”
她喉頭哽了哽,不知要怎麼繼續這場對話。
謝珩重新坐直了身子,聲音又變成從頭頂輕輕緩緩蕩開。
“你與其選擇投靠晉王,不如選擇跟我合作。”
沈青頓時一凜,也繃直身子:“你……你也知道了?”
謝珩無奈提醒她:“雁過留痕,洛京之中,盯著你的眼睛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