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在一片驚異目光中,他一步一步登上臺階。
白衣勝雪的公子緩步穿行於鶯燕迷離中,這座紙醉金迷的銷金窟被襯託得格外豔俗,廳外絲竹人聲徹底沉寂下來,連娟娘都只敢遠遠搖著團扇,小心翼翼不敢上前多問一句。
於是,還不明所以的包間裡,傳出來的聲音就會清晰可辨。
謝珩輕而易舉走到一間琴音和笑聲混雜的包間前,他立在紗幔外,一隻手搭在帷幔上,在掀開紗幔的那一瞬間,忽然頓住。
很久沒有聽到他笑得這麼爽朗清脆了。
裡面笑聲一陣一陣,足見他這幾日實在過得痛快,謝珩低下頭,不由得覺得好笑,現在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他將搭在帷幔上的手緩緩放下,慢慢退了兩步,終於轉身。
“阿珩,你真讓人舒服!”
裡面軟軟款款一聲醉意呢喃,原本已經往回走出好幾步的謝珩猛然頓住腳步,耳中一片嗡嗡,再沒有半分猶豫,直接回身過去一把掀開紗幔。
入目所見,一瞬間他只覺得氣血上湧,眼前有一陣天旋地轉的發黑,他抬手扶了門框,再將將重新穩住身子。
沈青正翹著二郎腿躺在榻上,包間裡有好幾個俊俏公子,分別坐在她面前彈琴鼓樂,而蘇子珩,也是一身白衣勝雪,靠坐在沈青的枕邊,那雙撫琴的手,正輕輕替沈青按揉額頭兩側的太陽xue。
沈青舒服得心滿意足,一高興,就在手邊捏了顆紫玉葡萄喂進蘇子珩口中。
“我們阿珩真乖。”
“沈青。”
謝珩深吸口氣,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中透著陣陣虛弱。
房中絲竹管絃戛然而止,蘇子珩忙變了臉色,站起身來,與幾個清俊公子一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無比窘迫地瑟縮在一旁站著。
只有在另一張榻上還呼呼大睡的王容還渾然不覺。
謝珩環視包間,從案幾到榻間的各處陳設細節可以看出,昨晚這裡只有一夜的喝酒聽琴,五髒六腑裡翻湧的氣血稍稍平緩下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沈青懵懵懂懂坐起身來,還不算爛醉如泥的她認出來人,頓時拉下一張臉,但又無比稀奇:“你怎麼來了?”
她聲音帶著醉後的軟綿,一雙原本清淩明亮的眸子,因為一夜未眠,氤氳著水色微紅,別有一種將醒未醒的朦朧旖旎。
謝珩一顆稍微平複下來的一點心緒瞬間被再次掀翻。
酒量不好是沈青最顯而易見的軟肋,從那日她被擄到謝家主宅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他可以每次利用這個軟肋,在杳無人知處做一些卑劣的試探,那旁人也可以輕而易舉將這個軟肋利用起來。
他冷峻的面容如冰山迸裂,沉步徑直走到榻前,一把拽著她的手腕將人撈起,迫使她面向自己:“你知道你每次喝酒後是什麼樣子嗎?”
在這樣雷霆萬鈞之勢下,沈青身子一空,然後就被人鉗住雙手,那張冷若冰霜的俊顏就抵在自己眼前鼻尖,她呼吸一滯,心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沖擊一下,愣愣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謝珩,我這人的確酒品不好,這關你什麼事呢?”
她沉著臉,一雙眸子裡也迸發出怒意,手上幾番反制的動作,並不算多艱難掙脫開他的鉗制。
“你到底有什麼資格管我?”
謝珩立在榻前,周身的銳意被這句話生生打散,不再有任何動作。
他有什麼資格?
他什麼資格也沒有。
可是,那就不管了嗎?
“沈青……”
他放緩了聲音,喊了她的名字,卻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
一大早好好的酒興被破壞,沈青只覺得煩悶無比,恨不得這人趕緊消失,反正她酒品不好,於是一把拉過小心翼翼垂首站遠了的蘇子珩,撐開手臂將人半攬在懷中:“當初是看你好看,才一時興起把你擄上山的,看久了我早就對你沒新鮮感了。現在我就喜歡阿珩這樣的,永遠會乖乖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