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亦是猶如天塹。
腳下已不知深淺,他一步一步緩慢走出院子,將院中一盞暖燈留在身後。
暖燈下,嶽瑛是在驚恐中醒來的。
“不要!”
她尖叫掙紮,感覺到面前有人,幾乎是用盡全力倉惶將人推開。
“嶽瑛!是我!”
沈青抓著她的手臂,焦急地頂著一張臉出現在她眼前,好讓她看清自己。
“沈青……”嶽瑛目中漸漸聚焦,腦海中終於像是恢複了一點意識:“阿青?”
“是我,你現在在沈府。”
嶽瑛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下來,忽然猛地又想起什麼,急得直拽住沈青的手:“陳文軒要殺我!”
提到“陳文軒”三個字,她齒關顫得厲害,臉上的驚恐無以複加。
別說嶽瑛,此時的沈青都覺得荒謬,畢竟幾個時辰前,她看到的還是一對璧人共貼剪影的畫面。
“你放心,我一定會宰了他。”
嶽瑛在沈青這三言兩語的安撫下平靜了下來,她躺在枕上,睜著眼愣愣看著床帳上垂下來的流蘇。
出於大婚前的禮節恪守,她根本沒有打算答應要單獨跟陳文軒去遊湖。
可是陳文軒說起三年前兩人的最後離別,也是這樣細雨濛濛浸潤萬物的春日,他們約好要去遊湖,也是那一天,嶽瑛家出事,當天就被查抄。
連告別都沒有一場,湖畔的少年沒有等到那個朝他溫柔淺笑走來的姑娘。
這樣的遺憾太過於悽厲,既然決定從頭開始,她願意從最開始的遺憾重新來過一遍,也許這樣,餘生才會圓滿。
她登上游船的那一刻起,根本不可能意識到,當日遺憾,是今日的催命符。
直到最後一刻,陳文軒都是溫情款款。
他們並肩站在甲板上,天色微微暗了下來,水面湖波蕩漾,沿湖戶戶人家華燈初上。
不知不覺間,映在甲板上的一雙人影也交疊在一起,陳文軒輕輕攬住她的肩頭,她能感受到他溫熱體溫包裹著自己。
她本能退開想要保持距離,肩膀卻被鉗得無法動彈,耳邊是他款款告白:“阿瑛,我真的是喜歡你的,可惜了。”
絲絲柔情彷彿還在耳邊蕩漾,淚水從她眼角簌簌滑落。
“原來全都是騙我的。”
沈青也很無奈:“誒,你可千萬別拿別人的過錯怪到自己頭上啊,就陳文軒那個騙法,別說你了,我都恨不得趕緊嫁了。”
說完好像覺得哪裡不妥,又忙找補:“沒關系的,你看我不也被謝珩騙得團團轉嘛,是他們男人都有毛病。”
“不一樣……陳郡侯府,是我家滅門的元兇。”
“啊,你……都知道了?”
嶽瑛痛苦閉上雙眼,最後的畫面再次浮現。
她茫然回頭,眼睜睜看著陳文軒一點一點靠近,她呼吸頓住,溫潤的唇在她鬢角輾轉一瞬。
接下來,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楚,只是當時完全沒有明白那話的含義。
“本來是想先將你娶回家中再從長計議,可惜謝珩實在查得太快了,岳家的案子,就到此為止吧。”
“阿瑛,我也捨不得你。”
沒有任何緩沖的餘地,她聽到水面上有尖叫聲,船身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開,藉著船身劇烈搖晃的餘力,她的身子也被身後一雙手推出圍欄。
她直直墜入水中,湖水漫過頭頂之前,她最後看到的畫面,是陳文軒整個人身子都要探出圍欄,悲傷欲絕大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