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意趣盎然。
她在欄前站了會,沒有等到身邊人的回應,便四下搜尋嶽瑛的身影,方才他們就在碧潭下面,繞過碧潭,那應該就在小榭的下方了。她凝神側耳,果然聽見了有男女窸窣的交談聲,若有若無地夾雜在流水聲中。
“論視野,這裡不如小金頂。”
沈青正全神貫注細聽欄外的動靜,身邊沉默許久的人忽然來這麼一句,嚇得她如臨大敵,忙轉身一把捂住他的口鼻。
四目相對間,那雙幽靜清渺的眼眸半是驚愕半是乖覺,他溫熱的呼吸撲在掌心,絲絲癢癢,沈青茫然憧怔一瞬。
……謝十三?
幾乎也是在一瞬之間,沈青忙把手放了下來,他不是謝十三。
“你別說話,我真有事。”沈青小聲提醒他,語氣不自覺多帶了兩分疏離。
身邊的人果然不再說話,她大著膽子,小心翼翼探出小半個頭,果然在小榭一側看到了嶽瑛那抹熟悉的身影。
身前的欄杆上忽然又多出一片影子,她偏頭一看,沒想到謝珩竟然就在身側,跟她一樣,探出一點身子,似乎只是在好奇,她到底在看什麼。
雕霜斫玉的側顏近在咫尺,他呼吸清淺,身上淡淡梨香將她籠罩。
沈青屏住呼吸,強迫自己鄭重其事轉過頭去,因為現在那頭的情況更為焦灼。
鬱郁林中,嶽瑛被陳文軒半撐著手臂攔在一顆老樹下。
“阿瑛,難道我在你這裡,跟你面對面說幾句話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他語氣裡極盡卑微乞求,只是動作上可沒有半分退讓,甚至在說話時,還壓低了身子,往前靠近幾分。
既保持了一個相對剋制的距離,不至於被人撞見亂嚼舌根,實際上又是一個絕對強勢的阻攔姿態,讓她避無可避。
嶽瑛避不開他,又無法面對他,只好半低下頭不去看對方的眼神,一張白皙的面容透得緋紅。
一開始,沈青是怕她吃虧,才急著過來,按理,這時候她該出手解圍了,可是腳下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說不上為什麼,她總覺得眼下氛圍雖然十分怪異,但好像輪不到她去插手?
若是別人,敢這樣對待嶽瑛,她早就把人廢手廢腿了,可是陳文軒的舉動……她竟然沒有覺得很討厭。
她默默又往前湊了湊,繼續靜觀其變。
“自從你們家出事,我們家從沒想過坐視不理,一直在從中努力周旋,後來聽說你們在路上遭遇流匪,我們府上依然暗中派了很多人去尋你,即便傳回來的都是你已經身殞的訊息,這三年我也沒有停止過找你。”
“天可見憐,直到今日,你真的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嶽瑛的聲音低低傳來:“可是,都已經過去三年了,你已經有了婚約,前途坦蕩,真不該跟我這樣一個罪臣之女再牽扯了。”
兩人言語字字泣淚,沈青托腮倚在欄邊,有風掠過碧潭吹入小榭,窸窣吹起她額前絲絲碎發,長睫下清眸盈盈,也揉進了細細碎碎的悵然。
世間的陰差陽錯,總是捉弄有情人。
陳文軒聽完嶽瑛的話,好像反而鬆了口氣:“如果你只是因為我的婚約不肯讓我接近,那你完全不必擔心。”
“你我早有婚約在前,只是中間生了變故以為你已身殞,我才另有婚約,但自始至終我們兩家都沒有解除過婚約。既然現在你已平安歸來,自然當履行你我婚約。此事我陳郡侯府會去與裴家解釋說明清楚,裴家定會通情達理。”
“何況我與裴家千金雖有婚約,可我們從未見過面,可以說是互不相識,不曾有任何情感上的牽扯。陳郡侯府之於裴家,本就是高攀,解除了婚約,裴家可另擇高門,這對裴家來說是樂見其成的。”
嶽瑛朦朦抬眼,終於看清這三年來日思夜想的俊雅公子,少年俊朗的五官眉眼,隔了幾年歲月,更加堅毅穩重。
她喃喃發問:“可是……那是隴西裴氏……”
即便是將來她替父親翻案成功,裴氏高門與區區岳家,簡直是雲泥之別。
“我不管門第世家,我只要你。”
淚眼婆娑中,她看到陳文軒從懷中緩緩取出一枚同心鎖,這鎖不是一般的材料,而是用上等羊脂美玉鍛造,玉中帶紅,如血色蔓延,亦如海棠花開。
因為她平日最愛海棠。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同心鎖的背面,篆刻了兩人的生辰八字。
果然,陳文軒將同心鎖託在手心,用一種無比虔誠的姿態將手心呈向她:“這本來也是三年前就該給你的,我沒有將它放在聘禮的禮箱中,只想親手交給你。”
“嶽瑛,我們已經錯過了三年,可是餘生還有幾數年,還會有許多的三年……從再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我不會再讓你顛沛流離,也不會再讓你受到半點委屈和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