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流暢的琴聲忽然錯了一個音,然後漸漸止息下來。
蘇子珩微白著一張臉,彎身告罪:“是子珩琴藝不佳,汙了公子尊耳。”
低眉頷首,七分惶恐三分委屈,拿捏得恰到好處。
“啊,沒有沒有,你彈得很好聽!”
沈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聽琴聽著忽然嘆息了起來,連連擺手,讓美人委屈實在是大罪過,忙一拍大腿,無比闊綽地從懷裡摸出一顆金燦燦的元寶。
得了元寶,蘇子珩終於勾唇一笑,聲音更加酥軟:“承蒙公子厚愛,那不妨……”
“公子,我家公子請您到隔間一敘。”
他話還未落,被簾外一道聲音打斷。
沈青抬手掀開簾幕,簾外果然侯了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小僕。
“找我嗎?今日我有佳人相伴,就不奉陪了。”
她單純就是來找樂子的,才懶得跟亂七八糟的人牽扯。
小僕卻恭敬又執著:“公子說相逢是緣,已經備下佳釀,請您賞臉。”
這便有些掃人興致了。
順著小僕的指引,沈青冷冷瞥去,看到不遠處另一間包房裡,隔著輕紗重簾,影影綽綽是一個男子的英挺側顏。
她目中冷銳頓時煙消雲散,既是俊美公子相邀,豈有不去之理?
於是沈青喜笑顏開應邀去了旁邊的包間,一掀開簾幕,果然見裡面坐了個俊雅富貴的年輕公子,正自斟自酌,見到來人,一雙桃花眼似會說話,流露出幾分倜儻笑意。
沈青只覺眼前豁然亮了一下。
這人身穿天青月白的錦袍,頭束白玉冠,一把摺扇輕攏在掌中,笑意盎然:“實不相瞞,見公子進門起,氣度瀟灑,實在令人折服,苦於沒有理由,不敢唐突打攪。不過方才察覺到你似乎是在尋人,我倒是有一二思路,冒昧請君過來小酌一杯。”
末了,他又補充道:“鄙人王容,不知是否有幸與公子攀交一場?”
原來是四世家的王家。難怪不僅笑起來如沐春風,這說起話來也如杏花春雨,沈青也頗有耐心地應付他:“尋人?我在尋什麼人?”
王容緩緩展開掌中摺扇,露出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需要略一辨別一番,才看得出那上頭寫的是“酒色財氣”。
只聽他摺扇輕搖:“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
這話一出,沈青恨不得立刻將他引以為知己:“王容是嗎?你這個兄弟我認了!”
說著她已經給兩人各自滿上一杯酒,仰頭就將自己那杯喝了個幹淨。
見她不僅如此迅速就聽懂自己弦外之音,還這麼豪爽亮了杯底,那雙桃花眼底笑意更濃:“那說好了,我們以後就是好兄弟了。”
只不過“兄弟”二字,他說得輕飄飄的,可沒有莽山上弟兄們拜把子時那樣氣勢浩然。
洛京城的男子果然還是太文秀了些。
“那你說說有什麼思路啊?”
“這南風館裡,雖然也有些賞心悅目的,可終歸只是風塵中的庸脂俗粉,只能偶爾賞玩一二。既然我們剛剛喝了酒,是兄弟了,明日你再來這裡,我們以琴會友怎麼樣?”
“……你們洛京人非要這麼雅緻嗎?”沈青本來嫌麻煩,但是見他目中星星點點,甚是好看,想到真正世家子弟到底還是品質會更好,便應了下來:“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兩人又相見恨晚痛飲兩杯,趁自己還清醒著,沈青搖搖晃晃起身告別。
王容終於按捺不住心中詫異:“不過……你一點都不疑心我是騙人的?”
騙人?騙財還是騙色?這有啥好怕的。
她無所謂地擺擺手,一搖一晃轉角下了樓梯,直到隱沒於窗下的人群中,王容才意猶未盡收回目光。
果然有意思。
身邊的小僕也看了半天,不知自家公子怎麼對男人感興趣了,還是盡職盡責道:“公子都這麼坦誠了,這人也不知道報個姓名家世上來,也太不識相了!既然這人入了公子的眼,要不要我去打探一番?”
王容氣定神閑搖著他的摺扇,唇畔始終掛著一抹壓抑不住的笑意:“打探出來的有什麼意思,讓魚兒一點一點上鈎才有意思。”
放眼洛京,他還從未見過這般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