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樣,沈青還是覺得謝十三這一身仙姿玉貌在大街上太過招搖,早便取了一頂厚厚錐帽給他罩著。
三人趕著牛車走走看看,沈青忽然想起什麼,支起身子對謝珩道:“這清樂城來都來了,本來也應該帶你回一趟刺史府去拜訪一下謝珩,也算是讓你回個門。”
謝珩頓覺不妙:“你瘋了嗎?”
沈青看不見他的臉,但明顯感覺到他肩膀瞬間緊繃起來,於是抬手拍了拍他以示安撫:“謝珩不都退兵了嘛,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不過我那問候求和的信送出去,他也沒個態度,那就先等他糾結完再說吧,說不定他也很想認我做親戚呢,到時候我們還能去洛京,我也該去拜見一下你父母高堂。”
謝珩的聲音帶著涼意從錐帽裡傳出:“你想太遠了。”
沈青話還沒聽完,忽然仰長脖子,一把拽著旁邊嶽瑛的胳膊:“快看快看,那個鋪子裡胭脂和花鈿,什麼都有,都好看誒!”
“我也想去看看!”
原以為嶽瑛要穩重許多,這會兒竟也對這些新鮮的女兒家玩意也沒什麼抵抗力,被沈青一起拉著下了牛車,兩人就這樣一頭鑽進街邊的脂粉鋪子裡。
被留在原處的謝珩茫然地在牛車上繼續坐了會,才自覺將牛車停靠一邊繫上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但還是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外等兩人出來。
遠遠地,他冷眼看著沈青站在一排一排的脂粉櫃前,親自拿了這個聞一聞,又選了那個看一看,挑到特別好的,就用帕子沾上,一點一點重新替嶽瑛又細細上了一層新妝。
兩個人倒是玩得不亦樂乎。
望著始終陪在自己妻子身邊那個青衣玉立的俊秀少年,謝珩突然有些理解了,為什麼嶽瑛作為被強擄上山的良家女子,會對將她擄上山的悍匪這般親近。
天下舉案齊眉的夫妻或許不少,但是為卿對鏡畫眉的夫君實在不多。
可惜了,好好一個良家女子,到底是所託非人……
他等得有些聊賴,撇過頭重新看向路邊的車水馬龍,要是真趁這時候走了,估計沈青都不會發覺。
“謝十三,你在這啊。”
腦海裡剛冒出這樣一個念頭,沈青的聲音就出現在耳邊,謝珩回頭淡淡看她:“那我應該在哪?”
“那你真是久等了,來抱一抱。”
沈青沖上前,一把熊抱住謝珩,安撫孩子一般在他背上輕拍了幾下。
真是不該啊!平日裡她習慣只帶著嶽瑛出門,兩人經常一逛這種脂粉鋪子就是大半天,蕭瑞偶爾會跟著,但是蕭瑞嘛,讓他等半天就等半天。
可是她剛剛在出門的那一瞬,恍然看見一位神仙公子站在門口,形單影只,孤苦伶仃,雖然被錐帽蓋住了容顏,卻也掩蓋不住玉樹仙姿的氣派,承受著種種好奇,驚嘆,豔羨甚至垂涎的目光……
良心一下就痛了!
在謝珩一把將她推開前,她很自覺松開懷抱:“那個……你不要吃醋,今日你想買什麼,我統統都給你買!”
謝珩倒真還慢悠悠說道:“聽說渝州有上好佳墨,一方墨石,十兩黃金,洛京貴胄子弟多用此墨。”
“你就想要這個?”
“嗯,正是。”
沈青嗤了一聲:“一方墨石,現在十兩黃金可買不到,這墨每年産得很少的,你們這些世家子弟為了顯擺自己很有品味,一個個為了塊墨爭來爭去,整得跟傳國玉璽似的,現在渝州的一塊墨石,就算拿出百兩黃金,也未必買得到!”
謝珩不費口舌跟她解釋:“你自然不懂。”
“我是真不懂啊,用什麼墨寫字不是寫字呢?一百兩黃金誒!我幹脆把這一百兩黃金給它融成水來沾著寫字豈不是更好?”
謝珩清雅的聲音裡帶上一絲嘲諷:“沈寨主囊中羞澀便算了。”
這可激起了沈青的勁頭:“這你放心,畢竟是你第一次主動問我要東西,我肯定會滿足你的。”
她也坦然:“買那我肯定是買不起,不過……”
繼而眉頭一揚:“這整個渝州,還有我搶不到的東西嗎?”
謝珩平生第一次對自己行為起了懷疑,他方才為何要生出這一絲故意引人入套來嘲諷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