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村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知道孫泠為什麼要這麼問。
“你的臉色不大好。”
“大概是最近沒休息好。”陳村回過神來,答道。
“工作不要那麼辛苦,身體重要。”
陳村的心狂跳起來,剎那間,他甚至覺得孫泠知曉他的一切,知道他不分日夜地拼命工作,知道他為了和寒露兩人的未來而努力。一股說不清是歉疚還是羞恥的感情攥住了他,讓他胸口悶悶的,好半天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好”來。
兩人靜靜站在了一會,藉口和客戶約定的時間快到了,陳村先行離開。一直走到樓梯間,陳村回頭,發現孫泠還站在原地。
假如能一直穩定地接私單,加上提成那筆錢,再工作個三年,首付的錢應該可以湊齊。陳村鬆了一口氣,去駕校報了名,抽空學車,三個月就把駕照拿到了。
期間,夏秋給過他一筆錢,說是孫泠讓還他的。夏秋家也是普通人家,當時借孫泠的,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於是便只能分期還,剩下的錢,分幾次還給他。陳村沒收,過幾天,這筆錢還是轉到他賬上。他看到本市房價大幅上漲的新聞,拿著手機,想到父母為他四處奔波求人的情景,覺得自己無謂的堅持有些好笑。與其讓一把年紀的父母求人,還不如他自己去求孫泠。
“那筆錢,你能不能先借給我,等我之後還你。”電話打通後,他遲疑地開口。
“什麼錢?”孫泠似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
“就是你借給夏秋那筆錢。”
“不用還,本來就是我欠你的。”
陳村不可避免地想到孫泠當初把他關到地下室,然後強迫他的事。他忘不了自身意願被忽視時那種強烈的屈辱之感,如果不是孫泠在這個過程中表現出同樣程度的痛苦,他只會把它當作單純的暴力行為。
孫泠強上他時,他厭惡他,但是看到孫泠虛弱得快要死了,擔憂又蓋過一切。他對孫泠的想念是真、憐惜是真,怨恨也是真。幾種感情從未消失,它們在他心裡此起彼伏,有時這種心情占上風,有時那種。他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孫泠現在這麼說,無疑喚起了他的怨恨。
“這又算什麼呢?把人關起來,上了他,然後給他一筆錢。你是因為拘禁買單還是強迫買單?”陳村的聲音不禁帶著怒氣。
孫泠在電話那頭似乎感覺到陳村在生氣,沒有說話。直到陳村快要把電話掛了,他才小聲地說:“我不是想贖罪,假如是贖罪的話,只要你告我,我願意去監獄。”
陳村自己從未想過要讓孫泠坐牢,聽到這話,不禁一愣。
“我只是感謝你給我帶來那麼一段美好的時光,我可以用眼睛看你,用鼻子聞到你的氣息,用手撫摸你,我偷偷摸摸的心情可以白於天下,就像陳年舊物已經暗生黴菌卻突然受到陽光的恩賜,它不用進一步腐爛了。我擁有過你,雖然只是身體,對於全部的你,我擁有的那麼一點實在少得可憐。但是也夠了。我也願意把我最好的東西回饋給你,但那些對你沒什麼用。我唯一想到對你有用的,就是錢。”
孫泠語氣沉沉:“其實我還是很難過,因為我給你的,不是我最好的東西。”
陳村一口氣堵在胸口,鬱卒之至。他像一隻引頸就戮的小羊羔,捧著自己的心,露出潔白脆弱的脖頸。他沒法恨他、怨他、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