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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除夕
沒多久，就過年了，陳村回到家，和家人一起過春節。
年飯是半下午吃的，吃完後，爆竹聲在山間一陣回響，暮色還沒降下來，家家已是燈火通明。木柴之前就已劈好了，整整齊齊地碼在簷下，陳村取了兩根，架在火盆上，一家人圍在一起烤火。電視開著，幾個人也沒看到，一邊玩手機一邊閑聊。鄰居來過兩遍，邀陳村的父母去打牌，兩老大概覺得兒子女兒回來一趟不容易，也沒去。
陳村低著頭發簡訊，告訴朋友他現在在烤火，火燒得很旺，所以煙很少，不燻人。料想朋友那邊在吃年夜飯，陳村也沒想馬上就收到回複的簡訊，放下手機，抓了一把瓜子。沒想到那邊立刻就回複了，“這樣不危險嗎？”，陳村看著簡訊，笑了笑，雙手迅速在螢幕上敲著，直把習慣用筆畫打字的父母看得目瞪口呆。
陳村回複了很長一段，大意是在他們這裡，除夕火燒得旺，代表來年運勢旺，因此每家都是燒明火，用粗壯的木材，兩三根就夠了，暖哄哄的，烤得人身上發熱。簡訊剛發出去，臉上的笑意還沒收回來，母親就滿臉促狹地問：“你這是給誰發簡訊啊？發這麼長。”
“沒誰。”陳村收了手機，塞進口袋，等到手機震動，傳來訊息提醒，陳村也不好意思再拿出來了。
“這是你女朋友吧，來，跟我們說說，那女孩怎樣？”
“不是女朋友，我還沒有女朋友呢。”陳村有點惱怒，兩個老人見狀，哈哈大笑。
家族群裡有人發紅包，陳村的妹妹陳白尖叫一聲提醒家人搶紅包，點進去，紅包遲遲沒開，等開的時候，顯示紅包已經被人搶光，陳白一拍大腿，抱怨說：“網速太差了，一回家，網從4g變成3g，哥，你搶到沒有？”
“搶到了。”
“怎麼會這樣，明明是我先搶的。”
後來的一系列紅包，陳村只要點開，都搶到了，陳白幾次卡在紅包開啟的頁面。
“哥，你的手機比較好吧，所以網比我好，搶紅包快。”陳白恍然大悟。
“是這樣嗎？”原來好點的手機網速會變快啊。
陳村想到孫泠給他挑手機的情形，猶豫要不要給他發簡訊。他心中有一杆稱，把什麼都稱得分明。哪些人發，哪些人不發，以及什麼時候發，他都會在心裡過一過。祝福簡訊於他，不是客氣話，而是真的帶著祝福的心意，因此不願意所有人同等對待或者群發簡訊了事。
想到最近幾次和孫泠的相處，陳村還是打算給他發一條簡訊。特別親密的人，比如那個朋友，肯定是要淩晨十二點卡點的時候發。孫泠呢，什麼時候發？只猶豫了一秒鐘，陳村就掏出手機，給孫泠編輯簡訊，簡單的兩句話，孫泠想了半天。
“新春快樂，希望你在新的一年中，健康、快樂、平安。”陳村想到孫泠那張蒼白的臉，心中有淡淡的擔憂，將“健康”置於“快樂”和“平安”之前。發簡訊的時候，每一個字都仔細掂量過，好像他這麼說了，就真的能實現簡訊中的願望一樣。
孫泠那邊回複得很快，就四個字“新春快樂”，這條簡訊比他那條還簡單，透露出敷衍的態度，陳村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受，難道孫泠以為我是群發？不過自己那條簡訊，雖是仔細斟酌過，也沒什麼特殊的。他搖搖頭，暫且將這件事情放下。
窗玻璃被人敲響，往窗外一看，又是鄰人催促打麻將的，陳村看父母蠢蠢欲動的樣子，就跟著鄰人一起催促他們出去玩。妹妹也被小夥伴約出去放煙花。
陳村一個人在家，電視螢幕上花花綠綠，一堆人又唱又跳，看起來喜慶熱鬧。陳村想起林凡，小時候他們經常一起放爆竹煙花烤火，心中有一些失落。又掏出手機，給朋友發簡訊。
兩人你來我往的，發了許多條。陳村過日子節省，去超市買東西都自備手提袋，倒從沒想過用微信替代簡訊來省下每月的簡訊費。
火嗶剝嗶剝地燒，火焰變幻出不同的形狀，竄得老高，差點點著了陳村的頭發。陳村臉被火一烤，熱得抬起頭，才發現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很久，他的頭一直垂著，現在頸都酸了。
他站起身，活動了幾步，走到門外，冷風吹到身上，像是冰涼的手往人臉上、勃頸上一陣亂摸，臉上的熱燙褪了，他開始考慮，要不要給朋友打個電話。
兩人發簡訊，他一直恪守某種界限，不去過問對方的私生活，所以對方的姓名、年齡、性別，他一概不知。他覺得朋友之間的交往，默契於心就成，那些基本資訊都不重要。現在覺得，那裡面至少有一條是重要的，譬如，性別。如果對方是女性，他打電話這異常的舉動，會透露某種他希望更進一步的訊號。
遠處群山之間，隱隱綽綽顯出稀疏的火光，近處爆竹聲和煙花聲響個不停。他們這邊的習俗，除夕十二點左右，每家都會放一條爆竹，家庭富裕些的，會放禮花。其實禮花也不貴，一個兩三百，他家卻沒放過，沒有閑錢，就覺得放禮花是浪費，熱鬧那麼一會，兩三百沒了，和燒錢差不多。陳村尋思著，明年一定要買幾個禮花放放。
鄰人也出來放爆竹了，好大一串，噼裡啪啦，震得陳村耳朵都要聾了。陳村想，如果現在給朋友打電話，我這邊大概都聽不清他那邊說什麼。
爆竹聲聲似催促，他複制烤火時編輯好的簡訊，飛快點了傳送，又進門拉出一條長長的一千響的爆竹，剛一點燃，火光四射，紅色的碎屑跟著噴濺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