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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受傷
近來這段時間,陳村老覺得回家的路上有人跟蹤他。一開始他很警惕,在路上走得很快,手提包中裝了一把彈簧刀,隨時防備。有時候下班早了,趁著夜色沒有徹底降下來,他四處張望,但是周邊也只有跟他一樣行色匆匆的人。回家之後,他就把門鎖好,那門用一根鐵絲就可以撬開,他又在門後抵著幾張椅子,如果有人破門而入,他和室友可以聽到動靜,兩個成年男人,未必鬥不過一個入室搶劫盜竊的。
有一天,室友告訴他,之前在這條路上搶劫的那個案犯抓住了。那人是單獨作案,也無作案工具,沒有大家說的持刀搶劫、同夥作案那麼誇張。陳村漸漸放鬆警惕,有人跟蹤他可能是個幻覺,即便不是幻覺,那人對他也沒什麼惡意。他已經養成了在路上聽自己腳步聲的習慣,後面那依稀可辨的聲音,應和他的步子,好像來自很遠,好像又在耳邊。可能是風吹動落葉,也可能來自另外一個人,他只當作是一種無言的陪伴。
這日,月光很好,遠處近處的房屋樹木都像抹了一層發光的白粉,可以看得見了。陳村白天談下一個企業的宣傳片,心情很好,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腳步聲不遠不近的跟著,比平日的聲音重了很多,這次他可以確信有人跟在後面了,他甚至有心和後面那個人打聲招呼,還沒回頭,涼風一閃,那人從後面沖上來,用一個麻袋套住他的頭,跟著一陣拳打腳踢,把他撞倒在地。陳村的頭狠狠磕在一塊石頭上,鈍痛過後,額頭上一片濡濕,貼在臉上的麻袋,血腥味直欲鑽進鼻孔。接著手一痛,一鬆,手提包已經被人搶走。
他緩慢地爬起身,扯過頭上罩著的麻袋,好半天除了疼感受不到其他的。他在地上坐了一陣,身上的鈍痛變成了銳痛,頭腦清醒了些,想摸出手機報警,上衣口袋裡摸了半天,摸了個空。起身想摸摸褲袋,不遠處傳來了隱隱的哭聲,被風一扯,七零八落的。他抬起暈眩的頭,往哭泣的地方尋去,看見前方五十米遠,一個人靠坐在牆角,手胡亂揮著。
陳村慢騰騰地挪過去,那人好像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一個勁地哭。陳村看到自己的手提袋扔在他旁邊,合同檔案四下散開。他又想到報警這事,提起上衣,手還沒插到袋子裡,那個坐著的人像是哭累了,突然抬起頭。
“林凡,是你?”
聽到這個名字,那個人像是見鬼了一般,仰著面看陳村,臉上淚痕斑駁。待看清眼前站著的人,又飛快撇過頭,低下去。
陳村坐下來,靠著牆,坐在曾經的小夥伴旁邊。
林凡止住哭聲,渾身顫抖,肩膀時不時撞在陳村的肩膀上。
陳村嘆了一口氣,艱難地開口:“你為什麼會做這個?”
林凡羞於啟齒,好半天才絮絮叨叨地說開。一年沒賺到錢,想到快要過年了,沒臉回去,一時鬼迷心竅,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陳村打量著林凡,對方又黒又瘦,穿一件破棉襖,袖口都磨破了,露出一角白色的棉花。陳村心中浮起了許多往事。林凡比他小四歲,兩人一起長大,一起下水游泳摸魚,上山採雨後的蘑菇,還一起拾過麻袋、水泥袋賣錢,一角錢一個,賣了幾塊錢,對兩人而言,算是一筆意外橫財,因此兩人很高興地拿去買冰棒。他一直在上學,林凡很早就輟學了,他讀高一那一年,也是這麼一個晚上,林凡突然到他讀書的小城去找他,說他要出去學做廚師了,要請他吃飯。兩人來到賣炸串串的小攤,林凡催著他買這買那,繚繞的油煙中,露出興奮又很羞澀的笑容,陳村感動之餘,心中難過。大半年過去,林凡回來了,廚師沒做了,還是要請他吃飯,這次在餐館,點了許多菜,說話變得油滑了許多。再後來,兩人見面很少了,陳村只從母親那裡聽來林凡的零星訊息,說他什麼事都做不長,出去打工幾年了,還盡用父母的錢。再後來,每年過年,陳村放假回家,兩人也會見面,只是再也沒有話說了。
陳村每次想到林凡,都一陣傷感。冷風刮在傷口上,刀割一般,那傷感融在絲絲的疼痛中,格外綿長。
錢包攤在地上,裡面的銀行卡、會員卡、身份證,被人抽出來,隨意散在落。林凡剛才哭,大概是因為他錢包裡沒錢的緣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幹壞事,卻什麼都沒撈到。陳村將那些卡片收起來,細心塞入錢包。
“你能不能不要報警?”林凡瞧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我怎麼會報警?”陳村按著額頭,那裡突突地疼,他吸著氣,想到什麼似的,抓住林凡的肩膀:“半個月前,這裡發生的搶劫,是不是你做的?”。
咄咄逼人的語氣把林凡嚇到了,忙飛快擺手:“不是不是。”怕陳村不相信,林凡強調了好幾遍。
“我今天也是一時鬼迷心竅,這是我第一次動歪心思,哪知道會打傷你。”林凡又嗚嗚地哭,月光照在他面上,一道道淚痕都顯出細小的毛邊,看起來很是滑稽。
陳村鬆了口氣,輕輕地笑了笑:“今天簽了一單,我有錢,給你回去過年,你不要再搶了。”
林凡攙著陳村到附近的自助銀行,陳村取了兩千塊錢,交給林凡。林凡抖著手接過,囁嚅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一個勁地哭。
看到成年人哭,實在是件難受的事。再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把林凡帶到自己的出租屋,兩人面面相對,也是狼狽。陳村叮囑了幾句,和林凡告別,看到林凡一步三回頭,走到很遠後,脖子還勾著向自己的方向望。
陳村回去後,拿出手機想發簡訊,想起手機不見了,剛才只顧著和林凡說話,也忘記了找。渾身上下都疼,他想閉上眼睛休息,還是撐著身子冒著寒風回去找,沒有找到。他的手機沒有放在手提包,大概是剛剛林凡襲擊他的時候弄丟的吧。
等他走一陣歇一陣的回到屋子,已經過了十二點。額頭上的傷口都結痂了,血一道道的,流得到處都是。陳村用熱毛巾擦了臉上的血跡,就昏昏沉沉睡過去。
接連著三天,陳村都沒有上班。身體和額頭都腫了,疼得比受傷那會兒還厲害。第二日,他強撐著給公司打電話請假,其他時間,都蒙著被子躺在床上,睡也睡不著,腦袋裡走馬燈似的晃,一時是林凡哭泣的樣子,一時又想起那晚上他羞澀的笑容。一時又胡亂猜著到底是不是有人跟蹤他。他還做了個夢,夢到大一那年,第一次去孫泠家,夢中高大的建築,像是要朝他壓下來,他慌張地跑開,夢就醒了,被窩裡冒著一絲兒熱氣,腿腳還是冰涼。
手機估計找不回來,客戶的電話號碼都在電腦裡存著,倒是不礙事。只是可惜了那麼些簡訊,三年了,也有好多條。他的手機是老式的,沒有自動備份的功能。
受傷後的第四日早晨,陳村早起,對著鏡子仔細端詳,冬天傷口好得慢,他額頭上還是青青紫紫的,一道裂痕從鬢角劃到眉間,邊緣鼓起,像是深深刻上去的。他擺動胳膊和腿,活動了幾下,身上還在疼,只要不劇烈運動就可以忍受,他準備出門上班,見不了客戶,可以找找客戶資料寫寫方案。他找到一頂帽子戴在頭上,比劃著看能不能遮住傷口,突然聽到敲門聲。
陳村側著耳朵聽著,先是以為敲錯了,他這裡從來沒有訪客上門。敲門的人很耐心,每敲三下,就停一陣,再接著敲三下。見沒人開門,那人變得急躁,“砰砰砰”,像是用拳頭在錘擊門扇,一下連著一下,急雨鼓點似的,亂了節奏。
“誰呀?”陳村對著門外喊了一聲。
薄薄的門板,門外的人聽到了,敲門聲停了一瞬,又瘋狂地響起來。
陳村又問了三聲,話一出口,就淹沒在狂亂的敲門聲中。走過去開門,呆住了。
孫泠站在門口,臉上的焦急和不耐來不及收回,表情便顯得兇狠。高高的個子嵌在門框中,瘦竹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