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佩,你怨媽嗎?”這次回家時,池佩聽見媽這樣說。
她皺眉:“你是我媽,我有什麼可怨你的。”
那張皺紋縱橫的臉上滿是哀傷:“如果不是我們逼你結婚,你也不會平白添這些麻煩事。”
“你省省吧,你忘了?從小到大,有什麼事是你逼我我就做的?不都是我自己瞎折騰。”池佩不客氣地說,“這事兒我誰也不怨,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負責。”
“而且,怎麼會都是麻煩呢,”她聽見自己說,“宥宥是我得到過最好的禮物之一。”
她沖老人笑笑:“僅次於你帶我來到這個世界。”
曾經那個年輕氣盛的女人與眼前這個身形瘦削頭發花白的老人漸漸重疊,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在她的身上留下了這般多的痕跡。池佩自知從小叛逆,總是對她常覺虧欠。因此懂事後總想著彌補。
可宥宥呢?他好像從出生開始就很懂事。池佩仔細往記憶深處探尋,竟找不到一次宥宥提要求鬧脾氣的瞬間。
池佩忽然在想,明明給他起名叫宥宥是想放下這段過去也放過自己,到頭來卻是把自己囿於其中,如此不能忘懷,還加之於宥宥的身上。或許她從來沒自己想象中那麼堅如磐石,她也會像普通人一樣留下傷痕。
她回抱住這具溫暖的身軀,以沉默作出自己的回答。
六月,夏天到了。
姜鈺每天掰著手指頭算池清宥考試的時間。他等啊等,等到了老師的粉筆頭。
“姜鈺,你這兩天可是天天走神啊,”老師警告道,“我看你這次期末不退步就怪了。認真聽講。”
姜鈺連聲道歉:“對不起老師,我不走神了。”
開玩笑,他一點都不抱歉,宥宥快回來了!
他精神十足地在自習時多做了一套卷子,哼著小曲晃回宿舍。
“姜鈺!”
他一開門,黑暗中就撲出來一個人影,帶著滿身的香氣落進他懷裡。
姜鈺激動地回抱住他:“宥宥!你回來了!”
池清宥著急地拍他手:“你先放開我,我有事要說。”
姜鈺趕忙鬆手。
只見池清宥滿臉興奮地說:“你聽,是蟬蛻殼了!”
姜鈺這才注意到窗外嗡嗡的蟬鳴。
“你快幫我剪下來,還有你的。”池清宥催促道。
咔嚓一聲,兩條五彩繩落在桌上。
池清宥捏起彩繩,讓姜鈺開啟窗戶,小心翼翼地擺在窗臺邊沿。
他怕把繩子吹落似的,輕聲說:“你說,真的會有鳥來嗎?現在好像太晚了。”
回應他的是一陣風,猛地捲走了那兩條彩繩。他著急地探出頭去看,那兩條彩繩在空中糾糾纏纏,起舞般浮動著,在他的提心吊膽中緩緩地掛在了枝頭,隨風擺動。不多時,便被蔥蔥的樹葉遮擋,在暖黃的路燈下時隱時現。
姜鈺從背後環抱住他:“會有的。今年沒有,那就明年。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或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它們會帶著你的祝福唱著夏天的歌。”
池清宥回身吻他,像是在說:
我會年年歲歲地為它們留一條五彩繩,也會每分每秒地回應你的愛。
他們的眼中映出彼此的身影。
從此,再也不會有任何的秘密與苦澀,再也不會有錯位的時空與愛戀,他們並肩而立,共享春夏與日月,共賞雨雪與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