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你嫌棄我。姜鈺訕訕地鬆了手,自覺做了錯事,也不跟齊時宴眉來眼去了,終於安分下來。
吃過飯送了餐盤,姜鈺還想著跟池清宥一起回去上自習,誰知道池清宥說跟齊時宴約好了去圖書館討論問題,不回去上晚自習了。齊時宴還裝傻充愣地跟他笑,他出來一圈吃了一肚子氣,也只能一步三回頭地回去做題。
等姜鈺走遠了,齊時宴才狀似無意地說:“池哥,姜哥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兒討厭我了?”
池清宥裝傻:“是嗎,他可能認生。”
“而且,你少跟他開玩笑,他能對你抵觸少點兒。”
這話說得委婉,畢竟齊時宴並沒跟姜鈺開什麼玩笑,只是在他面前尤為忠於天真人設罷了。池清宥姑且把這種行為理解成是小學生之間的排斥效應,但再怎麼說,姜鈺也是他的朋友,是他願意偏袒的人,何況這莫名的較量是來自於齊時宴。
齊時宴無辜道:“我後來什麼都沒說,他就是不喜歡我跟池哥關繫好。”
池清宥眼皮一跳。現在你又懂了,剛不還說是因為上次外號的事嗎?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小白兔的形象至此全部從池清宥心裡抹去,什麼小白兔,分明就是狼外婆,也不知道憋著什麼主意呢。
他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下午老師佈置的題你做出來了嗎?第16題。”
“還沒,等會兒看。”齊時宴上道地回答。
正經時候的齊時宴還是挺靠譜的,學習聰明有邏輯,說起話來懂分寸。雖然兩人沒再一起吃過飯,但總約著去圖書館交流競賽,也算是脫離了“陌生人”和“眼熟同學”的範疇,至少是齊時宴微信轟炸五條閑聊,池清宥願意回一條的那種程度。
姜鈺看在眼裡,氣得飯量都少了半碗,也沒心情變狗給池清宥玩了。
圖書館的關門時間比晚自習結束早一些,一般學完競賽,池清宥就直接回宿舍寫作業。好幾次姜鈺回了宿舍,池清宥都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要不是看見他還會抬頭打招呼,姜鈺會以為池清宥聽了什麼新謠言所以疏遠他。
晚上十點十五分,姜鈺拖著被數理化戳的千瘡百孔的沉重心情回到宿舍,照例走到池清宥面前找存在感,卻發現他並沒有在寫作業,而是捏著一支細細的毛筆,在一張鋪開的紙上塗塗畫畫。桌上散落著顏料和各種奇怪的工具,調色盤裡亂七八糟的。
紙面太大,線稿簡單且下筆極輕,不仔細看都看不清楚。池清宥已經鋪了一層淺淺的底色,還濕潤著,他小心地懸著手腕,看似潦草地新增著不同的顏色。
姜鈺好奇地盯著:“畫什麼呢?”
池清宥動作不停:“水彩。老師佈置的作業,兩個月沒交了。”
姜鈺歪著脖子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池清宥抬眼看他,笑了一下:“行了,等會兒畫個大概了,再給你看是什麼。你先去洗澡吧。”
事實證明,池清宥低估了姜鈺的洗澡速度。他十分鐘沖完出來,又在旁邊心癢難耐做了十道池清宥選的針對性訓練題,才等來池清宥說的“大概”的畫。
畫面完成度還很粗糙,只能看出各部分的輪廓,但姜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場景:“停電那天的教室。”
池清宥點點頭,眼神中帶有期待:“畫得像嗎?”
那天放學以後,鄒子軒在班群裡發了一堆他拍的大合照,但池清宥畫的不是那樣的視角,而是從他的座位看過去,有講臺上舉著手機拍照的同學,前排聊著選歌的同學,應援的閃光燈,以及側臉低頭看歌詞的姜鈺。
姜鈺喃喃道:“畫得真好......”只是他來不及感動於自己能在池清宥的畫中佔據重要的一席之地,注意力就被旁邊的一坨黃色吸走了。
他不確定地問:“這是,大黃?”
這個池清宥桌前探出半個身子的棕黃色影子,怎麼看都是一條狗吧?
“是啊,”池清宥打了個哈欠,“不像嗎?”
姜鈺:“像,但是為什麼在這兒畫個大黃呢?”
池清宥看一眼紙上的大黃,又看一眼姜鈺:“因為大黃很可愛啊,我喜歡大黃。”
因為喜歡那晚的氛圍,也喜歡大黃,所以夾帶私貨把大黃畫進去了。
姜鈺聽懂了,耳朵也紅了。
池清宥把那幅畫完善多次,最後拿著成品,忐忑地交給了王定業。
王定業抻長胳膊,舉高畫,額上的川字溝壑深邃,彷彿褶子都在用力端詳這張作品。
這把刀在池清宥頭上懸了五分鐘,才伴隨著一聲“不錯”落下來,斬斷了提起心髒的那條繩,緊張的心重新被咽回了肚子裡。
池清宥謹慎道:“您覺得,還行?”
“特別好,”王定業臉上的肌肉都放鬆下來,褶子成了鬆垮的皮,聚成一個滿意的笑,“知道往畫裡加自己了,就跟以前那些照搬的東西不一樣了。”
他說:“畫畫的跟那些玩弄文字的是一個路數,學再多別人的精華,但最終要拿出自己的。你畫了什麼,就是你說了什麼。技巧那些都是錦上添花,沒話說就不成。以前也跟你說了那麼多次,這回好好琢磨,能悟出來。”
畫裡要有自己的話。池清宥把這幾個字在唇齒間咀嚼了一圈,彎著眼睛笑了笑:“知道了,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