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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定下皇帝那日,鉛灰色的烏雲如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壓在宗人府的上空,彷彿要將這莊嚴肅穆的府邸壓垮。府內一片死寂,唯有那悽厲的風聲,如鬼哭狼嚎般吹過庭院中幾株幹枯的老樹,枝幹相互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響,每一聲都似在為這場艱難的抉擇奏響壓抑的前奏。
文宣郡王一生未娶,只在年少輕狂時,被紅樓中一位歌姬的婉轉歌喉與曼妙舞姿所吸引,納她為妾。那歌姬出身卑微,在這等級森嚴、階層如天塹般難以逾越的世道裡,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風一吹便不知去向。早在顧瑾寒大婚之前,文宣郡王便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中離世,只留下那柔弱的歌姬,在這冰冷的世間獨自承受命運的捉弄。她在悽風苦雨的深夜,艱難地生下一個小兒後,終因心力交瘁,也跟著匆匆離開了人世。
這個孩子,便是日後的宇文昭。他自出生起,便沒了父母的疼愛,祖父祖母更是早早地沒了蹤影,唯一的長叔,對他不聞不問,彷彿他從未存在過。文宣府的後院,宛如一座被遺忘的廢墟,雜草肆意瘋長,幾乎掩蓋了那幾條狹窄的小徑。幾間破舊的屋子,在風雨的常年侵蝕下,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轟然倒塌。宇文昭就住在這後院最偏僻、又潮又暗的角落裡。寒冬臘月,北風如刀子般從破舊的門窗縫隙中灌進來,屋內沒有一絲炭火的暖意,那床破舊的棉被,棉絮早已結成硬塊,根本無法抵禦刺骨的嚴寒。他常常在睡夢中被凍醒,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像一隻無助的小貓,在黑暗中瑟瑟發抖,那顫抖的身軀,是對這冰冷世界無聲的控訴。
平日裡,他連一頓安穩的飽飯都難以吃到。下人們見他無人撐腰,便肆意欺辱。每餐送來的飯菜,要麼是殘羹剩飯,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要麼就是少得可憐,幾口就見底。有一次,他實在餓得兩眼發花,肚子咕咕叫個不停,實在忍不住,便鼓起勇氣想去廚房找口吃的。可剛踏入廚房,那兇神惡煞的廚師便像看到了闖入領地的小獸,猛地一腳踢開他,嘴裡還罵罵咧咧:“哪來的小雜種,也敢來廚房討食!” 宇文昭被踢倒在地,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哭出聲,只能默默嚥下這屈辱和饑餓。能活到如今一歲多,全靠奶孃省吃儉用,用自己微薄的工錢,在集市上買來些粗陋的食物,偷偷地喂養他。奶孃每次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眼中都滿是心疼與無奈。
就因為宇文昭母親那卑微的身份,宗人府上下都極力阻攔,堅決不同意立他為帝。殿中為此吵得不可開交,大臣們面紅耳赤,拍桌怒吼,爭吵聲彷彿要沖破那厚重的殿頂;帝陵旁,肅穆的氛圍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到封帝大典上,厚重的烏雲依舊如墨般籠罩著天空,壓抑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謝淮序神色冷峻,一手穩穩地抱著幼帝宇文昭,那孩子在他懷裡顯得格外瘦小;一手提著鋒利的利劍,劍身寒光閃爍,踏上金鑾殿。顧瑾寒身著一襲華麗的官袍,神色凝重地跟在謝淮序後面。白玉的石階,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盤龍,它們張牙舞爪,似在守護著這至高無上的皇權。左右兩列的赤甲軍,鎧甲在黯淡的光線下粼粼泛著白光,在這壓抑的天氣烘托下,更顯一派肅穆蕭殺的氣勢。謝淮序將宇文昭輕輕置於龍椅上,隨後以絕對上位者的姿態,目光如炬,俯視全場,那不容置疑的威壓,如洶湧的潮水,頃刻間席捲全場。
“皇上登基,諸位有什麼意見嗎?” 其實自那夜顧瑾寒廢帝以來,龍位已空懸了整整一個月。
顧瑾寒並非不著急立新帝,只是謝淮序強硬地將他關在臨風軒,一心要讓他把手臂的傷養好。在那一個月裡,謝淮序每日都嚴格規定顧瑾寒處理政務的時間,絕不允許他操勞過度。顧瑾寒心急如焚,卻也拗不過謝淮序的堅持,只能在臨風軒內,透過窗戶,望著外面風雲變幻的朝堂局勢,暗自心急。
這一個月來,朝野上下幾乎吵翻了天。人人都在翹首以盼,等著新皇登基,確定這天下的歸屬。宗室和朝臣們整日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顧瑾寒藉著謝淮序的強大勢力,直接改立新朝,自己登基為帝。他們私下裡議論紛紛,猜測著顧瑾寒的下一步舉動,朝堂上的氣氛緊張得如同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好在一個月後,顧瑾寒的傷勢逐漸好轉,終於得以出山穩定朝堂。他一出現,憑藉著自己的威望和手段,迅速堵住了悠悠眾口。他藉著長公主的名義,和宋聞一起,美其名曰辦了個聚賢會,實則是為了在宗室年齡小的孩子中挑選合適的皇位繼承人。
聚賢會一宣佈展開,原本緊張得如臨大敵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宗室各家更是如臨大考,鼓足了勁教訓自家年幼的小孩子。他們深知,若是自家孩子被顧瑾寒選上,那便是一步登天,榮登萬民之上。於是,整個宗室都陷入了一片緊張的 “備考” 氛圍,孩子們被關在房內,日夜學習禮儀、知識,大人們則在一旁焦急地督促。
聚賢會在公主府舉辦。公主府的後院,空空曠曠的一個平場,小路邊種著雜七雜八的花,有些甚至是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姿態各異,顯得整個院子既潦草又充滿了生機。公主卻對此不甚在意,她搖著一把精緻的蒲扇,悠然自得地指著那些雜草雜花,笑著說:“萬物生長,不就是自由自在這個道理。” 幾個長桌整齊地排開,顧瑾寒和宋聞神色莊重地端坐上首。幾步開外,紗簾垂下的亭子裡,長公主神色淡淡的,靜靜地看望著下面的幼童,眼神中透著一絲審視與期待。
下方站了一排奶孃,每個人手裡都抱著個奶娃子。說是考核小孩子的功課,可這些襁褓中的幼童,勉強學會站立的小孩,還有牙牙學語的孩子,又怎麼能真正考核呢?他們都是半大點的孩子,選皇帝嘛,在這看似正式的考核下,一切其實都是看顧瑾寒的眼緣。
若說宇文昭小屁孩與顧瑾寒的緣分,還得從這裡說起。
長叔對宇文昭毫不關心,宇文昭在文宣府過得連下人都不如。小孩子又瘦又小,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卻被府裡的人強行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錦袍。那錦袍又舊又破,上面還打著好幾個補丁,穿在他身上晃晃蕩蕩,顯得格外滑稽又讓人心疼。整個人縮在奶孃懷裡瑟瑟發抖,這半大點的孩子,不是因為害怕這陌生的場合,而是因為饑餓,那咕咕叫的肚子彷彿在抗議著命運的不公。
輪到小孩見過顧瑾寒了。小孩子沒什麼心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瑾寒案前那一小碟軟糯的糕點,那糕點散發的香氣,像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他的目光。顧瑾寒看著這個瘦弱的小孩,瑟縮著身子,卻又如此直白地表達著自己對食物的渴望,不禁沒忍住笑了。他輕聲叫來小蘇,吩咐其端上適合小孩子吃的糕點。顧瑾寒親自捏起一個,緩緩遞向宇文昭,手還沒伸過去,就被這小孩急急地探出奶孃的懷抱,一把搶走了糕點,然後便開始一頓狼吞虎嚥地塞著,那急切的模樣,彷彿生怕有人會搶走他這來之不易的食物。
奶孃嚇得臉色慘白,雙腿一軟,連忙跪下來賠罪。顧瑾寒見狀,輕輕抬手,一個手勢扶住了奶孃,示意她不用緊張,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中滿是對孩子的憐憫與疼愛。
幾輪下來,宗室裡的小孩全都依次見過了。顧瑾寒的目光在眾多孩子身上一一掃過,最後,一眼相中了那個瘦小的宇文昭。他略過長桌,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奶孃前,緩緩向小孩子伸出了手。
那雙手,溫暖幹燥,安全而有力,彷彿帶著驅散黑暗的力量。小孩子愣了幾秒,像是被顧瑾寒身上那溫和的氣質所吸引,又像是覺得這哥哥長得好看,彎著眼睛,猶豫了一下,才怯生生地探出手,圈住顧瑾寒的一根手指,嘴裡還含糊不清地 “唔哇……” 這是顧瑾寒朝小還伸出的第二次手。一次給糕點,一次給永樂,這兩次伸手,也悄然改變了宇文昭的命運軌跡。
“這個孩子叫什麼?” 顧瑾寒輕聲問道。
“回大人的話。他沒有名字。” 奶孃低著頭,聲音顫抖,小心翼翼地回答。
顧瑾寒眉頭輕皺,他瞧著小孩子還兀自圈著他的手,眼神中滿是溫柔。他不經意間看了眼那雜亂無章卻自由自在生長的花草,心中一動,淡淡地對著小孩道:
“昭德有融,豐功蓋世。小家夥,你以後就叫宇文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