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是什麼時候變得沉冷陰鬱的呢?
他也不知道,或許是在一次次對於親情的希冀中只能得到冰冷的失望時。
或許是在保姆送飯給他之後,他在只有他的房間裡覺得碗筷之間的磕碰都顯得突兀聒噪時。
或許是他偶爾的上網,看見別的同齡人臉上都充滿了稚嫩的關於未來的嚮往時。
都是活著的人,怎麼好像只有他如同一潭死水?
2028年5月,許言聲終於踏出了自己的偏院,沒有人關注他,就是他死在偏院裡估計都只有保姆給他收屍。
反正他不會說話了,許世明也懶得管制他的行動了,就是聽見保姆彙報大少爺不見了,也只有簡單的一句:“隨便他,餓死在外面也不用管。”
他以為許言聲沒錢,但其實在他為了哄許言聲說出某些有利於許氏發展的話時,給了不少錢給他。
許言聲根本就沒有花過,他的衣食住行,許世明確實沒有短過他的,這些都是交給管家去考慮的。
堂堂許氏,沒有必要在這方面去苛待一個貨真價實的大少爺。
這麼看來,他們苛待他的,從來都是精神層面。
從精神方面摧毀一個人,遠比肉體上的苛待來得更加令人難以忍受。
許家全體自認他們對許言聲算得上好了,只有許言聲單方面不接受他們的好。
許言聲的院子裡甚至有花,被陽光照耀時,它們總是會開出漂亮的花朵。
只有許言聲知道,這些花枝上,泥土下,都染過他的血。
喝過他血的花朵,自然嬌豔無比,就像現在的許氏一樣。
踏出偏院時,許言聲還注視了好一會兒這片飲過血的花,眼底都是薄涼鬱氣,不似活人。
而後才將整個許家拋在身後。
他想,再像個普通人一樣,最後去看一眼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如同網上那樣,充滿了生命和熱情,關於未來,是不是真的值得暢想與希望。
於是去了一個距離許氏很遠的公立學校,他不會說話,只能依靠紙筆和手機跟老師交流。
當然會引來懷疑,這麼一個插班生,來歷不明,還是個啞巴,只有一個人過來辦理插班,誰都會懷疑的吧?
許言聲在許家呆了幾年,把該看的書,該做的題都刷了一遍又一遍,自然能用實力將這些懷疑都抵消掉。
幾套難度不一的卷子在老師們的視線下做完,批改,出分。
老師們和校長都開始眯著眼睛笑了。
一個可以當高考狀元的苗子,就算是個啞巴又怎麼樣?
於是許言聲觀察了一個月高三生。
嗯……大家都掛著黑眼圈和眼袋,天天埋著頭刷題。
好像跟網上不太一樣,缺少活力……
老師也是,一週六天班都在上班,精神不濟,愛發脾氣……
雖然沒有對著他發脾氣,但老師的脾氣一般不是針對個人的,是針對整個班集體的。
把他的新同學們都罵得垂頭喪氣的,沒什麼意思。
他明明是來看青春活力的,那才是他缺少的東西。
許言聲耐著性子讀了一個月的書,終於在高考前看到了新同學們的活力。
那是一場狂歡,在他眼裡,透過教室的窗戶,視線越過走廊。
他的同學們都露出了鮮活張揚的微笑,一本本將手裡的書本都用力撕開,朝樓下拋灑。
高考前三天,放假修整前,他讀的這所學校,一弦明月下,落了一場“六月飛雪”。
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