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止自己遮臉逃避,但除此之外裴青也真不知道該講什麼好了,就扭頭繼續看回電視,結果卻聽朱嚮明在身邊沉重地嘆氣。
然後,他突然地就在裴青耳邊開始唸叨:“不是。”
什麼不是?裴青不解:“哈?”
朱嚮明瞪著他道:“不是啊,我其實是想說你怎麼、你怎麼能看得上她老公啊?那一家子就沒個好東西!男的女的都不行!而且不管是誰的老公你這樣都不好!真的很不好!你以後別這樣了!”
喋喋不休沒完沒了的,朱嚮明這話說得像是想吵架,又像是恨鐵不成鋼,裴青心塞地大聲反駁他:“我壓根就不知道那男的是她老公、不對,我意思我不知道他是別人老公!而且當時、我當時就是在打工的地方遇到個人,長得還行,對我也還行,再說了我沒喜歡他,我就是——”
有理從來不在聲高,當時並不愛對方,當時只是想有個人可以說話倚靠不無聊,裴青說到這,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
對著朱嚮明認真譴責又擔心的眼神,心知是理虧且丟人的,而解釋太多竟像狡辯,他幹脆就惱恨認罪完事:“行吧,我當時就是鬼迷心竅了你想怎麼著?不然你現在殺了我唄!對不起,我太丟人了對不起嘛!”
又喪又兇地,裴青這一口氣講完,果然朱嚮明立刻就道:“那不至於,但是你以後千萬千萬別那樣了啊。”
那是當然肯定地不會,而且朱嚮明這就慫了又慫了,裴青暗暗地松一口氣,然後覺得不可思議:“不是?我說我不知道你就信啊?”
朱嚮明愣了,然後吃驚道:“那不然?難道你騙我的嗎?那你這樣也不好啊,你改改吧!”
淦,裴青沒好氣地聽他這苦口婆心念經,心道傻東西,聰明一陣笨一陣的,以後不知道多少人騙死你了要。
再者光說嘴誰不會呢?當初陸暉找來說想試貝斯課,自己好歹還覺得小孩兒樣子看著挺眼熟呢,可要按親啊戚的算,朱嚮明更應該對他眼熟才對吧?於是他也批評朱嚮明:“別逼逼了,再說你不也不知道那個誰誰是她兒子嗎?你不都跟我一樣瞎啊!”
確實,但一切真是冤孽也真是巧合,朱嚮明並不想,急得跟他一樣高聲辯解起來:“我跟他們家那些人都不熟,好多年都沒見過了不行啊!”
得,裴青也立刻就息事寧人:“那沒事了。”畢竟見那種人也沒什麼意思,還是不見為好。
朱嚮明狠狠道:“就是說啊。”
講得兇殘,說完無奈,他下一秒竟是垂下頭自顧自笑了起來:“草,氣死我了。”
他難得這樣,而且那笑容看起來並不像真心的,那說話是十足痛苦的調調,裴青見了都不忍心。
若是在平日裡,裴青會勸自己不要善良到去過問旁人疾苦,因為自顧不暇沒空管,但對著這個朱嚮明,裴青是怎麼都狠不下這心由得他難過的。
有點兒猶豫,但裴青最終還是故意不很溫柔地問他:“怎麼了?你這麼大個人,難過你就跟我講一講,別等會晚上哭著睡覺。”
那肯定不至於,朱嚮明想,因為以前我都哭過了。
往事會令朱嚮明這樣的人都抑鬱。他蜷起手指,將它們握成無力的拳頭,又沮喪地松開來:“不是,我就是想起來,我是差不多快有個十年左右吧,都沒見過他們了。”
真夠久的,如果按朱嚮明如今的年紀算,那時候他應該也就是個高中生而已,裴青想起那女人還說他學他親媽管人要錢,覺得更加地不可思議。
朱嚮明並非沒自尊心沒眼力見的那種人,而且像今天這樣生氣,也都能在此刻默默吞掉消化掉,沒有和自己互相指責爭吵,裴青因此不解:“你啊,之前就不該見,白給那些垃圾人罵你呢!”
並不是的,朱嚮明嘆息,然後解釋道:“我是找去他們家裡要過錢,也不算白罵吧。”
裴青固執道:“要也是你該要的。”
這世界上其實沒什麼該不該的,朱嚮明道:“我也是傻,每次去都要不著我還去。我家就只有我外公掙錢,我寒暑假也做點短工什麼的,但後來我上了高二課多,學校補課週末只放半天,暑假半個月寒假一星期,我外公就說他多做點活,叫我別去了專心上課。”
裴青瞭然:“然後呢?”
然後,然後啊,然後朱嚮明就道:“唉,有天我晚自習回家太晚,就出事了。其實我那時走讀,第一節晚自習下課九點鐘就能走,但那天卷子特別多,我白天晚上在學校寫半天沒寫完,就想啊,回家不得客廳裡開著燈繼續寫嗎?所以我就留在學校裡頭,寫完卷子十點半才到家,結果我開門就看見、就看見我外公倒在門裡頭——”
朱嚮明說到這,眨了眨眼睛,才接著對裴青把話說下去:“那時候我都傻了,不知道怎麼辦,還是鄰居幫我叫的救護車把他送醫院。醫生搶救那時候就叫我準備著交錢,但我沒有,我去找那誰、想借,但他說沒錢,也沒空,讓他老婆女兒攆我,再然後,我外公第二天就走了。”
這可叫裴青怎麼說?裴青看他淡定說話的模樣,詞窮得一時間都無話可講。
接著,他又聽朱嚮明繼續對自己補充道:“但是說真的,借不借得到最後應該都一樣,因為、因為吧,醫生跟我說我外公是那什麼,心源性猝死?到醫院那時候就已經,嗯,其實有點晚了,錯過了治療的時候。”
愁人,朱嚮明將這些人與事說得斷斷續續輕飄飄的,裴青此刻隨便地聽一耳朵,都跟著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