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是也不是,它其實更應該被稱作方鴻留下的,被其餘人提醒過的,裴青自己也摸得到的瘢痕。
早已不痛不癢的傷,裴青卻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在心裡責怪它竟不肯消失,永遠要提醒自己真正在介意什麼。
裴青真正會介意的,是日夜相對得來一身無用但費錢的閱歷知識,被犬牙反複廝磨咬破血肉生出的疤,還有心內的千瘡百孔,以及見識過他人揮金如土的各樣後遺症。
如今再不去巴黎看四面杵鴿,北海道溫泉變作遙不可及,對去至任何異鄉的機票都嫌昂貴,裴青現在比較憂慮的,是不知下個月還有沒有餘錢,能不能繼續住在有空調的房間裡。
不敢對工資有寄望,不可對屋主有期盼,結果他越想越覺奇怪,心道搞什麼搞啊,朱嚮明這會人是不在,又好像一直都在這身邊。
哎喲喂啊,想得是老臉都一熱,裴青嚥了咽口水,忙地放下手返回水槽前拿冷水澆臉,試圖將心上的溫度擊散。
但也巧,這頭他剛想著別想朱嚮明呢,朱嚮明那微信語音通話請求卻已經朝他追來。
什麼人吶真是的,手機振動還響個不停,裴青無法將它忽視,只能沒好氣地接起:“咳、喂?”
說完裴青就有點悔,因為自己這話聽著彷彿有點子冷硬不耐煩,還高傲無禮。
不料人朱嚮明根本沒介意,而且在那頭關切問起他話來,語氣還挺美:“你起來沒有?粥你喝了嗎?止痛藥有沒有用啊?我沒吃過那個,是以前豆豆落我家裡的,他好像說挺有效的。”
絕,裴青的白眼沒忍住翻上天,不恭不敬地嫌他:“好好上你那班行不行?別整得咱倆在處物件似的。”
個衰人,怎麼能這麼直接說破呢?朱嚮明在手機那頭蚌埠住了:“呃?呃!”
裴青“噗嗤”一聲笑道:“呃什麼呃?再逼逼就給你拉黑。”
萬箭穿心都不過如此,朱嚮明這個老闆跟不收租二房東,當得是又崩潰又卑微,立刻便氣急敗壞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哎!不跟你說了真是的!怎麼會有你這麼沒良心的人啊!多喝點薑茶啊!”
說完,他幹脆搶著在裴青前頭結束通話,令裴青捏著個黑了屏的手機更覺好笑。
會裝兇還行,這個朱嚮明是有點小脾氣小底線在身上,不算完全的舔狗,但就是那教科書般的討好型人格沒得說,裴青自詡能看穿他。
而自己呢,則大概屬於是經典的逃避型,裴青難免要可憐他朱嚮明是好慘的一男的,雖然大家都曾童年不幸被親爹迫害,但他長大了居然還要主動請求自己迫害,彷彿這輩子都逃不脫渣男劫數。
好慘,真的好慘好慘,但裴青跟廚房裡原地同情朱嚮明還不到十秒,手機就又響。
都不能給點空間時間讓人醞釀下情緒了是不是?同情消失,裴青炸了,按下通話也跟他嚷嚷:“你真是夠了!你到底想幹嘛啊你!”
“喂?”
這麼喑啞的一個字音,肯定不能是朱嚮明發出來的,而且那對面說話的人呼吸很是沉重,喉嚨裡也像是梗著什麼般拖著長長語氣,讓聽他說話的人都覺不快。
冷靜一看,裴青才發現原來自己接起來的不是微信,只是一個陌生號碼的普通來電。
“喂?”
對面又問了一次,口吻像是邪教徒,搞推銷的騙子都比他熱情許多,裴青剛打算質問他一句“你誰”,但對方已經搶先地反應了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打錯了,對不起,再見。”
對面緩緩沉沉地絮絮叨叨,卻又像是方才的朱嚮明一般飛快就結束通話,沒給裴青任何再開口的機會。
誰要跟他再見啊?對面這操作,哪怕是個陌生人也挺怪,裴青對住手機皺眉,心裡滿是“你他嗎誰”。
不滿,但是做歌的人總歸是有雙能聽的耳朵,裴青捏著手機回憶,想剛才的聲音雖然低沉得陌生,但也有種異樣的熟悉。
是打哪來的熟悉啊?號碼還在手機上,裴青詭異地較勁,便又給對方撥了回去,試圖搞清他來歷。
“您好,您撥打的使用者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the nuber diaed is——”
不想聽重複的廢話,裴青果斷掛掉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