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青已經先問他了:“朱老師,你覺得怎麼樣?”
看裴青是含笑但也鄭重,朱嚮明很怕自己說不好,只得誠實道:“好像有點jazz感覺?我還挺喜歡的,就是你那歌詞寫得,是隻有這首歌有點慘,還是都這麼慘啊?”
這算慘麼?好似也沒慘過每天日升月落荒廢時光的現實呢,裴青笑而不答,又問他:“順你耳朵嗎?”
朱嚮明老實道:“挺順的,但我還是不明白,這哪不好了呢?”
會說這種話的真就是老實人,也是不怎麼懂音樂的老實人,裴青繼續笑著問他:“你真想知道?”
朱嚮明點頭,表示真的很真。
唉,要怎麼說好呢?裴青想,吉他的小調和絃幽深含蓄,鼓點沉重緩慢,bass ine肥厚清晰,伴著合成器迷幻雜音,這首歌慵懶頹靡,強調著氛圍,是典型的trip hop song。
試圖將聽歌的人帶入某種猶疑的失落,希望的彷徨,它跟裴青做的唱的別的歌同樣,是他拼命努力過後,最終也註定要湮沒在人間歌山詞海中的一首平庸之作。
深知沒必要跟朱嚮明解釋太多專門科,裴青只撿朱嚮明也能聽得懂的大實話來道:“這歌吧,我算是弄得不錯了,別人都說我從前弄那些啊,更算不上什麼搖滾樂,其實跟那些個流行歌差不多。”
別人是誰?朱嚮明不是專業人士,不是特別清楚獨立音樂和流行音樂之間那些個千差萬別或技術細節,但又因為身邊都是吃音樂飯的家夥,他至少懂得如果有人說一個獨立音樂人,尤其是搞樂隊的人,那作品不過普普通通流行歌,應該算是指著鼻子罵人了。
裴青現在跟自己勾肩搭背的,正有種迷一般的親密感,朱嚮明感受著他面板傳遞過來的溫度,想了又想,不忍心說不動聽的話,更不忍心說動聽卻沒根據好像謊言的話。
兩難,最後朱嚮明絞盡腦汁,反問裴青道:“那你自己怎麼想的?你喜歡你弄這些歌嗎?”
朱嚮明提的是個好問題,裴青想想,已經太久沒思考過它了。
如果只是說創作的話,雖然如今已明白自己天分實在不夠,但當初裴青待它們也是極認真,是盡了最大努力來完成的。
雖然再不創作了,甚至近日裡都不曾哼過一句半句的,但裴青還是道:“我應該是喜歡的吧?”
朱嚮明立刻點頭,如釋重負地道:“那不就對了,你說的,喜歡就夠了啊!”
不錯,即便是裴青也不可能用自己剛說的話來反駁自己,且朱嚮明表情是如此地懇切,裴青就笑笑,坦然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松開他,放過他。
“好吧,我相信你是真的覺得它不錯了,”就像是隨意的,又像是故意,裴青對朱嚮明笑道:“謝謝你,但你喜歡它還行,可別喜歡我啊,真的別,因為沒意思的。”
好家夥,聽裴青這樣對自己將軍,朱嚮明只覺自己的心反而都跳得有點不受控制了。
不止心動難扼,他也覺奇,心想這世上怎麼就能有裴青這樣的人,彷彿時時刻刻稀裡糊塗說話不著調,又好像隨時隨地都清醒任性?
而且朱嚮明也不懂,為什麼餘豆果要說他如今不肯輕易接受別人好感,又為什麼他這樣戳穿,抑或說起別人喜歡他這般假設,也都像是真心覺得那是件壞事情?
之前隨便地將裴青劃入像餘豆果,又或者像夏憲的行列,現在看來都是不對的,如今的朱嚮明認為他怪,但他怪得迷人,也怪得只像他自己。
太無奈了,朱嚮明苦笑問他:“你就這麼跟我說話,不怕我現在惱羞成怒直接開了你嗎?”
裴青笑道:“我總歸是為了你好嘛,再說我這人真不怎麼樣,你千萬別給我騙了。”
挺有誠意,也挺坦率,但他也是真不照鏡子不知道自個有多招人嗎?朱嚮明不滿,立刻就要對他這倔強不服,不肯不想不樂意輕易認輸了:“別啊,其實我對你還沒到那地步呢裴老師,再說吧就。”
朱嚮明如此說完,自己都覺得詫異且了不起,還覺得這大概是自己一生說過的話裡最牛逼的一句。
在牛逼的同時,它也是實話一句。畢竟好感這種東西來得快說不定去得更快,朱嚮明目前還停留在奔小康發大財的庸俗境界裡,也從未體會過要為一個人趟過刀山火海去愛的那份執著,所以他真就準備看看,等看完了再琢磨。
而如此一來,就像是朱嚮明覺得裴青怪,裴青也覺得朱嚮明是怪得厲害了。
好在他裴青比一般人更容易接受別人的奇怪,於是驚訝不過幾秒,旋即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