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鳶知道樓明嵐讓他脫衣服只是想檢查他身體上的傷,讓他跪下也是在試探他的膝蓋,可這方式其實是很羞辱人的,若是換了旁人,謝鳶只怕會把膝上型電腦舉起來砸人頭上。
可這是樓明嵐。讓謝鳶毫無不滿,只有興奮的樓明嵐。
這反應不受他控制,卻依然讓他感到羞恥,於是乎在被樓明嵐發現的那一瞬間,他血肉裡頭的反骨還是躥出來,壓過了那股慫勁兒。
“你在氣我受傷了嗎?”謝鳶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樓明嵐,挑釁似的開口問,“你在心疼我啊。”
樓明嵐似乎也沒想到一再回避的謝鳶忽然來了一記直球,對上對方亮起來近乎有恃無恐的眼睛,冷笑承認:“對,我心疼你。我多心疼你啊,這幾天我照顧著你的情緒,不想你受驚嚇還受委屈,忍著沒跟你發脾氣,結果你呢?你就這麼報答我啊,一聲不吭地又去作死,我需要你去修訊號塔嗎?我需要你為了那勞什子的董事會弄一身傷回來嗎?”
樓明嵐聲音並不沉,用詞也並不很厲,可謝鳶卻覺得自己不斷在他手裡縮小,心跳蹦蹦蹦的加快,又隨著右面的一句句反問而逐漸下沉,破土而出的沖動不斷地收斂,收回了殼子裡。
有聲音在告訴他,你看你做的好事,讓他這麼生氣。
在被人襲擊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生氣。
還照顧著你的情緒,不跟你發脾氣,甚至從你手裡接過了那條人命。
謝鳶又一次想起在那個夜裡,樓明嵐開著臺燈,在桌前抄寫往生咒的情景,那一抹微弱的光暈,本該幹幹淨淨,澄澈淨明,卻因為他而背上了無邊孽障。
那一瞬間謝鳶其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情緒,應該感到興奮,愉快,那是被樓明嵐在乎的感覺,可同時他又感覺到痛苦,抗拒,那是他在傷害樓明嵐的感覺。
以為裝傻就能矇混過關,以為自己不過界就能無限靠近一點,離那些傷害遠一點。
事實上,謝鳶只是一邊想要,一邊又不敢要,看著希望近在眼前,又看見絕望跟在身後面。
只好懸停在紅線邊,像個無賴一樣享受曖昧的擦邊。
他知道自己沒辦法裝傻了,需要做個了斷,所以他給自己做了個測試。
“其實你可以不用照顧我的情緒的。”謝鳶輕忽的聲音打破沉默。
樓明嵐嘴角的笑意凝滯,皺眉看著謝鳶澄淨卻讓人看不懂的棕色眼睛。
“什麼叫不用照顧你的情緒?”
“就是這些事兒,都當我自作自受好了,”謝鳶的眼神忽然變得幽沉,尖銳,藏著誰也不知道的掙紮與撕扯,“你不用心疼我,也不用在意我。”
你根本不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麼。
你也根本不知道我會給你帶來什麼。
樓明嵐神色一變,冷色重新爬上眼睛,他盯著謝鳶看了好幾秒,隨後好像失望一樣後退,坐回到沙發上。“不用在意你?那你巴巴地望我眼前湊什麼?非要跟過來幹什麼?”
他伸出長腿,腳尖踩上黑色布料上凸起的地方,沉聲道:“現在對我硬成這樣又是為什麼?”
謝鳶沒說話,咬著牙才沒能發出聲響,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
樓明嵐抬手抓了一把臉側頭發,露出嘴角噙著的不知道嘲諷誰的笑:“謝鳶,你敢說你對我毫無企圖嗎?”
這不是一個好時機,也不是一個好地方,樓明嵐沒想那麼快,可連日壓著的情緒讓他這一刻他忍不住,腳上用了些力,摩擦碾壓著那坨逐漸發硬的東西,讓它硬得更厲害,更兇猛。
謝鳶額角青筋跳了一下,屏住的呼吸倏地就亂了,那些因為掙紮而消散的慾望凝聚,蓬發,輕易地拉扯著謝鳶往紅線邊緣,一步步過界。
樓明嵐神色淡漠地欣賞著謝鳶蜜色的胸膛不斷起伏,紅豆鮮豔欲滴,那是因為他在顫抖的慾望。
在謝鳶控制不住喘出聲的時候,樓明嵐再次傾身,貼近謝鳶灼熱的呼吸,壓低聲音詢問:“或者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要命的救我,不要命的幫我,對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深沉的慾望從心底蔓延,痛苦也是,謝鳶看著樓明嵐近在咫尺的眼睛,那裡有壓著的怒意,也有篤定的確信,還有很多很多沒有隱藏的在意——因為謝鳶的抗拒。
謝鳶忽然明白,原來自己從始至終都是在期待的。
只是那些期待,在這麼多年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過中,在一次又一次的猶疑不確定裡,被磨平了稜角,深埋進血肉裡。
現在,樓明嵐一句句過界的質問像一把把尖刺,深入骨血,重新撬動了那些稜角,那些期待。
謝鳶疼得無以複加,也興奮得無以複加。
想要的。
他無數次掙紮,和無數的剋制,都是他無數次的“想要”而已。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瘋了一樣想要。
謝鳶仰頭看著他的愛神,眼睛忽然就紅了,咬著牙叫他的名字:“樓明嵐,我有時候真的恨你。”
尾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可樓明嵐可以看見他的眼睛,和兩個月之前忽閃忽閃的燈光裡那雙眼睛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