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明嵐在那一瞬間甚至覺得自己可能要真的交代在這裡了,他做好了搏命的準備,可下一瞬,在更遠的後方,一輛黑色轎車如利劍一般撕裂山道猛地沖出來,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兇猛地撞上命懸一線的威脅。
“砰——”
巨大的碰撞聲響徹山林,摩擦聲如拉弦一般震顫著,相撞的兩輛車偏離山道,擦著樓明嵐的車尾撞上峭壁山石。
樓明嵐幾乎魂飛魄散,瞳膜上是擋風玻璃內,謝鳶眉目狠戾,神情決絕的一張臉,在巨大的轟鳴聲中,久久的烙印在腦海裡。
爆裂的車胎滑行減速,樓明嵐仍然看著追尾相撞的兩輛側,慌忙地伸手扣門鎖。
隨著“咔噠”一聲響起,他才終於從那股心悸中找到一絲理智,瘋了一樣沖下車,朝著謝鳶坐著的那輛車奔過去。
碰撞後的一陣陣耳鳴,讓謝鳶像是短暫進入了另一個真空世界,他閉上眼睛猛地搖了搖腦袋,才從天旋地轉的惡心感中回過神,推了推壓在他身上的保鏢。
那保鏢也已經清醒過來,順勢坐直身體,問他有沒有事。
謝鳶搖了搖頭,沒來得及去看前面警衛的狀態,掙紮著爬起來開車門,去看另一輛車。
他邁著還在劇烈顫抖的腿下車,尚未站穩,眼前就出現了一陣風似的白色,隨後是有力的手掌和寬闊的胸膛,以及在車尾氣以及其他複雜味道裡鑽進鼻腔的淺淡草木香。
樓明嵐一把接住了身形佝僂的謝鳶,將他擁進懷裡。謝鳶抬起眼,看見他肝膽俱裂般的憂懼神色,也聽見他沙啞似碾磨聲帶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你有沒有事,有沒有事。”
謝鳶一顆懸在高空的心忽然就落了回去,他沖樓明嵐彎了下嘴角:“沒事,我沒事。”
樓明嵐的神色並沒有放鬆,握在他的胳膊上的手持續用力,捏得謝鳶都清楚得感覺到了疼痛,不過眼下的狀況也不允許他說什麼,他正要扭頭去看那輛山地車的情況,後背忽然一沉,從車裡跟出來的保鏢一把將他和樓明嵐推開。
隨後是一道幾乎疊在一塊的槍響聲,謝鳶靠在樓明嵐的懷裡,清楚地看見一顆子彈擦著樓明嵐的臂膀飛過,聽見他吃痛的悶哼。
在他們的側後方,山地車裡爬出來仍然活著的襲擊者,他原本持槍的右手小臂血肉模糊,正拖著身體用左手去撿脫手的槍。
謝鳶猛然回頭,霎時間,腎上腺素瘋狂飆升,他從樓明嵐的懷抱脫離,一陣風似的沖過去,一腳踢開那把手槍的同時也一拳砸在那人臉上。
背後偷襲的歹徒迅速翻滾躲避,原本拿槍的手也轉而抽出靴子裡的匕首,朝著謝鳶刺過來。
只是他顯然受傷更重,謝鳶毫不留情地鉗住他手臂槍傷,避開攻擊的同時也反手奪過匕首。
這一瞬間的變故來得太快,方才開搶打掉歹徒手槍的齊淵還站在車輛的另一側,而距離謝鳶最近的樓明嵐從疼痛回神,看見謝鳶已經將匕首猛地刺進那歹徒的腹部。
在對方劇烈掙紮中,謝鳶神色狠厲,兇猛地再次拔刀,再次刺入,恨意如有實質。
“謝鳶!”樓明嵐看見他如血色沁染過的眼睛,大喝一聲。
此時積雲許久的天空響起悶雷,一道白光閃過,那把沾滿鮮血的匕首懸停在半空,謝鳶目眥欲裂,死死地盯著身下幾乎斷氣的鮮活人體。
席捲全身的憤怒開始在樓明嵐的靠近中褪去,嗅到與血腥氣格格不入的草木香味兒,謝鳶臉上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空白,茫然地看著蹲在他身邊的明嵐。
匕首掉落在地,謝鳶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猛然意識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當著樓明嵐的面做了什麼。
血色盡數褪去,謝鳶臉白如紙,顫抖著往後退了一些,遠離那具布滿鮮血卻還在茍延殘喘的鮮活人體,也遠離那個幹幹淨淨不染塵埃的樓明嵐。
躺在地上的歹徒因為內髒破裂,正發出如破風箱一般的瀕死喘息,求救一樣顫抖著。
謝鳶下意識去看,眼前卻忽然一暗。
“沒事。”樓明嵐幹燥而溫熱的掌心捂住他的眼睛,同時用另一隻手撿起那把掉落的匕首。
“噗呲”一聲輕響,那惱人的喘息結束了。
樓明嵐用那隻染血的手抱住了同樣染血的謝鳶,溫和而平靜地告訴他:“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