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來,她都在錯過藍謹的人生。
二十年前只有她及膝高度的孩子,如今長成了高挑俊秀的少年郎,會站在她面前,從容不迫地跟她說起沉沒成本。
只是那雙倒映著她身影的眼眸,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程盈微不可查地嘆口氣,秀麗的眉目透著倦意,正準備開口說話,餘光卻瞥見臺階上的一道纖細人影,目光微愣。
許星爍是在聽到那聲“媽”之後剎住腳步的,震驚之後,在臺階中央糾結片刻,沒等作出決定,視線就與樓下的程盈堪堪對上。
好了,這樓哪怕是火海也必須得下了。
藍謹的母親跟他想象中出入甚大,職業女性的精英扮相,修身的西裝外套顯出高挑身材,肌膚保養得當,美豔精緻的五官透著不易親近的強勢,遠遠瞧著,眉眼倒與藍謹有著幾分相近。
他不自覺抿緊雙唇,手心因為緊張出了些虛汗,剛才著急忙慌沒來得及套上室內拖,腳板踩在微涼的地面,刺激著他的神經。
藍謹注意到程盈的視線,別過頭,就見許星爍光著腳丫走了下來。
“怎麼下來了?”藍謹上前,給他遞了新的拖鞋。
許星爍擠出一抹微笑,垂眼接過藍謹手上的拖鞋,同時也瞟見了餐桌下四分五裂的碎片。
他往藍謹身上迅速打量,見對方完整無缺,鬆了口氣,悄聲道:“我聽見動靜,以為你有事就下來了。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藍謹看著他緊張的小模樣,失笑道:“沒事。”
“我該去打個招呼吧。”
許星爍默默挺直了脊樑,忐忑地走到程盈面前,露出自己的招牌微笑,“阿姨你好,我是許星爍,是……謹哥的朋友。”
許星爍表面鎮定,腳趾卻微微屈起,努力剋制語氣上的顫抖。
程盈微微頷首作回應,眼神明目張膽地打量眼前的少年。
她並非瞎子,就方才的互動,也能看出藍謹在對待她這個母親和少年的反應截然不同,兩人至少不會是普通朋友這般簡單。
然而二十年來的缺席,讓她沒資格去幹涉藍謹的生活。
她準備告別,“那我先走了。”
藍謹上前送她出門,許星爍亦步亦趨地跟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踏出大門的前一刻,程盈想起了什麼,朝司機低聲吩咐幾句。
司機開啟副駕駛座,拎出了一大袋東西,許星爍拘謹地站在藍謹身邊,只能窺見裡頭的一抹紅影。
“是農場新摘的草莓,我平時不愛吃,你替我嘗嘗怎麼樣吧。”程盈沒留意到許星爍略顯異樣的神色,將袋子遞到藍謹手上,紅唇微啟:“有時間一起吃頓飯。”
藍謹神色自若,聞言應下:“好。”
程盈最後的目光從藍謹移向許星爍,正欲抬腳離開,卻被少年叫住。
她回頭,鑽石耳環在陽光下閃出一抹細光,明亮耀眼。
許星爍沖動之下出聲將人留住,雖然舉動失禮,但他還是微微滋潤幹澀的喉嚨,說道:“阿姨,藍謹他草莓過敏,不介意的話,我來替您嘗嘗味道吧。”
他不願去細想一個母親為何會連自己兒子的過敏原都不清楚,卻還是忍不住去心疼,自作主張將真相脫口而出。
程盈顯然沒料到他會提這個,淡然的神情出現了短暫的錯愕。
如果說剛才尚對藍謹懷有一絲愧疚感,那麼這份愧疚感在少年這番話後直接上升到了頂峰。
她馳騁職場多年,見過的風浪不在少數,如今卻被陌生年輕人的一句話弄得耳根一紅。
她穩住心神,別有深意地道:“那就有勞你了。”
許星爍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得體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手卻被緊緊攥住。
“媽。”藍謹道:“重新介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