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江硯白低頭，看見他不知何時睡著了，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懷裡還緊緊抱著那個小花盆。
一隻蝴蝶落在沈棲棠的肩頭，翅膀上的花紋像兩片小小的星空。江硯白輕輕脫下外套蓋在他身上，動作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個易碎的夢。
3. 夜半歌聲
沈棲棠的病情在八月中旬突然惡化。
連續三天的低燒讓他變得嗜睡，窗臺上的小苗卻奇跡般地抽出了花苞。江硯白每天放學都來，有時帶著課堂筆記，有時只是安靜地坐在床邊看書。
某個深夜，沈棲棠從疼痛中醒來，發現江硯白趴在床邊睡著了。月光灑在他疲憊的側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像兩把小扇子。
沈棲棠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指，突然哼起一首不成調的歌。那是他自創的”江硯白贊美歌”，歌詞全是些”睫毛精””悶騷怪”之類讓人哭笑不得的稱呼。
江硯白被吵醒了，皺眉看他：”......發燒了？”
”才沒有。”沈棲棠笑嘻嘻地說，”我在給我的小苗唱搖籃曲。”
江硯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滾燙。他立刻按下呼叫鈴，另一隻手卻輕輕握住了沈棲棠的手指：”難聽死了。”
”那你唱。”
”......”
護士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高燒的少年躺在床上傻笑，而那個總是冷著臉的優等生，正用跑調的聲音哼著一首法語童謠。
窗臺上的花苞在月光下輕輕顫動，彷彿下一秒就要綻放。
4. 花開時刻
八月的最後一天，沈棲棠的小苗開花了。
那是一朵淺藍色的星辰花，五片花瓣像星星一樣舒展。沈棲棠驚喜地叫醒陪床的江硯白：”快看！它比醫生還守時！”
江硯白揉著眼睛坐起來，晨光中，那朵小花確實美得驚人。更驚人的是沈棲棠的笑容——他已經很久沒這樣精神過了。
”我要帶它去花園。”沈棲棠宣佈，”今天是我生日，醫生不能不答應。”
出乎意料，醫生真的同意了。江硯白推著輪椅，小心避開走廊上的行人。沈棲棠懷裡抱著花盆，像個驕傲的小王子展示他的珍寶。
花園裡，盛夏已接近尾聲。蒲公英變成了光禿禿的莖稈，野花也開始凋零。但沈棲棠的星辰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是偷了一小塊天空藏在花瓣裡。
”許個願吧。”江硯白說。
沈棲棠閉上眼睛，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江硯白正把一個手工相框遞到他面前。
相框裡是他們唯一的合照——櫻花樹下的兩個少年，一個笑得燦爛，一個微微勾起嘴角。照片邊緣還粘著一片幹枯的櫻花花瓣。
”生日快樂。”江硯白的聲音很輕。
沈棲棠接過相框，突然抓住江硯白的手：”我的願望是......”
他的聲音被一陣急促的咳嗽打斷。江硯白慌忙去拍他的背，卻摸到一手的冷汗。沈棲棠的臉色迅速灰敗下去，懷裡的花盆差點跌落——
”醫......”江硯白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沈棲棠卻搖搖頭，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聽我說完......”
星辰花在風中輕輕搖曳，見證著這個未能說完的願望。
5. 第一百零九條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時，江硯白在《討厭江硯白的一百個理由》上寫下：
第一百零九條：讓我愛上這個世界，又捨不得離開。
窗外，那株星辰花不知何時凋謝了。但花盆旁的蒲公英種子隨風飄散，落在花園的每個角落。
來年春天，這裡將會開滿白色的蒲公英。而某個愛笑的少年，會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守護著他最愛的小花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