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願意聽一聽,她內心沼澤裡,那種沉沉浮浮、艱難掙紮的痛苦。
她終於有出口能宣洩了:“為何都是種花國的人,總是有人想方設法地提醒我們和漾人有不同,要我們時時記得獨立,不能和漾人漾文明相融。我很痛苦很痛苦。”
雲昭雲淡風輕,彷佛完全不能感同身受:“你有錢有閑,痛苦什麼?就算你迷茫了自己生命的來處和歸處,溢兵集團的遺老們,也在契而不捨地在給你們造史造文化去描述‘族的起源和認同’,讓你們能夠邏輯自洽。”
華美嚅嚅嘴:“可是……唉,我說不上來!反正這樣不對!”
雲昭試著引導她:“是不是就像一個人遭遇重傷需進行截肢手術。在保住頭部和軀幹的情況,失去手或腳,人也依舊是這個人。可要是失去頭腦或軀幹,整個人都將不複存在。種花國就像這個受傷的人,斷了筋骨,總還有希望接通;可失去了漾文化,國也不複存在。”
華美點頭:“我身上流著百分之七十的漾血,把漾血抽幹,我也必活不了了。不算我們這樣的混血,種花國人口更是有著百分之九十的漾人。如果將他們的漾文化抹去,國不複國。”
雲昭嘆氣:“我也不明白,為何走在文化娛樂宣傳最前線的文娛圈,閉口不談漾文明漾文化,彷彿鐵了心要抽幹漾人的文化認同感。”
華美笑:“你的思想境界那麼崇高,如果我離家出走沒地方去,不如你就收留我搭夥過日子好了。”
雲昭好心勸她:“你還能與家裡脫離關繫了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系,彼此之間沒必要做過度的消耗。”
華美頓時不樂意了:“血親關系自是永在,可他們的思想錯了,我總不能隨著他們錯下去。畢竟他們一心認定的繼承人是個廢物男孫,而我的後代不論是男是女,我都想讓他們堂堂正正地做種花國的人!你還在酒店閉關?等著我!”
雲昭天然地適應華美說做就做的脾性:“大小姐,你真來啊?我的合同糾紛已經差不多解決了,現在暫時在d市的家中,你可別闖到酒店跑空,弄出個什麼新聞。”
華美只回複了一個“好”字,就奔回京北的家中。
……
華喬成依靠爺爺親近京北圈的溢兵集團的背景,輕輕鬆鬆地賣掉堂妹華美的經紀約賺了一大筆零花錢。
華家的老人們自是知曉並默許了孫子此次鬧出的大陣仗,看見華美再回家中時,心中早有準備並無任何的意外之感。
華老婆子一如常態,似個老式寬厚的祖母,只顧招呼著她吃喝。
華老爺子正帶著老花鏡,眯眼聽著電視新聞,看見她寵溺地笑了一下:“丫頭,回家啦?又沒提前來個電話,要早點說我和你奶奶早上買菜才有個計劃啊!”
華美知道自己拿離家出走做威脅,根本觸動不了這兩個對她口甜心冷的老東西。
她回房快速整理了些自己先前遺落在此的貴重首飾,而後走出房門,幹脆坐到華老爺子的身邊將計就計:“爺爺,我不想再和華喬成鬥了。幫我安排相親吧,我想成家了。”
華老婆子聞言,三步並作兩步沖到她的面前:“美美,你才二十多,這麼早把你嫁去別人家做姑奶奶,我和你哥可捨不得!”
這有蠢孫萬事足的封建老婆子,果真上勾了!
華美面上不顯,心中早就笑掉了大牙。
她繼續嬌柔造作地傾訴著:“我現在覺得,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回歸家庭洗手作羹湯!我現在也不求能有個光耀門楣的夫婿,只要能夠體貼我、愛我,賺錢能力堪堪能養活他自己,也就行了。”
華老爺子摘下老花鏡,緩緩地開口:“美美啊,嫁人,是兩個家族的事。光談些‘感情’、‘體貼’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太幼稚了。”
華美開始高高聲:“我累了。從小你們就一直給我灌輸我跟哥哥是一家人、要幫扶哥哥。可華喬成呢?他有拿我當做血親,關愛過我一分麼?這次沒經過我的同意,直接聯合你們把我的經紀約賣了!哪個女人不想要被家人重視疼愛?我是個正常的成年女性,我有自己的情感需求。親人滿足不了我還要出賣我,我想找個合法的伴侶成立新家庭,有錯麼?”
華老婆子語重心長:“美美啊,你可跟一般人不一樣。放在過去,你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格格——我們溢族的貴族女兒啊!你的氣度呢!兩家公司雖做了合併,可是阿咪捧人的口碑,也是有目共睹的。就說你的那個競爭對手雲昭,此前的乖乖女形象多受歡迎。我們也是為你好!”
華美終於找到了和家人撕破臉的切入點,開始陰陽怪調:“為我好?你們老一輩人,自墮為包衣奴才也就算了,為什麼不給小輩我做個堂堂正正種花國人的權利!奶奶,你怎麼不提溢人先祖勾連遠東殖民者侵國的百年前,種花大地經濟衰退國力止步難前。不說遭壓迫的漾民,京中小巷裡卸門板做床板的賣身女,可不少格格!”
華老婆子叫她的話頂撞地胸痛,可家中指望著她聯姻幫扶華喬成,這嘴頂得好似並無道理,一時語塞。
華老爺子正打算拉下臉訓孫。
華美比劃手勢制止華老爺子的暴怒:“爺爺,您息怒!注意溢人的氣度!我只是想體體面面地嫁人,才不要做那個卸床板的溢人格格!別氣呀,別弄得我多不孝似的。我先走,先走還不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