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問他道:“寶華寺在寶山嗎?”
李文樹道:“那是兩個地方。”
倆人的雙手都戴好了。只是最後李文樹為她系緊了手套的系帶,系的久了些,他打女人衣物上的結不知為什麼比女人打得更好、更漂亮,竟真像一隻翩躚的蝴蝶落在了手套上。
出了廳門,李文樹披上外衣,戴帽時,方注道:“去了寶山,晚飯就到寶山的小叔叔家去用,我回來前在英國收到的最後一封信,也正是小叔叔寄來的。”
梅娣正為玉生挽著圍脖。
玉生似乎是問了問梅娣,但實際只是垂下長睫望了梅娣一眼,並沒說什麼話。
梅娣卻自答道:“小叔叔是爺唯一的親生兄弟,爺過世後,小爺便舉家搬到了寶山去。”
這時玉生還只以為小叔叔是李成笙的父親,後來才知道梅娣將那句話說漏了兩個字,是“活著的唯一的親生兄弟”,李文樹的父親李金山本有三個兄弟,兩個早逝了,其中就包括李成笙的父親,而如今活著的,也只是這個小叔叔了。
開館門時,玉生見門外並沒有人候著,回過身來,李文樹已站在了車前。他要自己駛車到寶山去,李成笙為他尋的那一個車夫,他只說了並不合意便遣散了。原是車夫那天接玉生同安華姑媽一同出去喝茶時,一路上說了許多洋文。安華姑媽回來後在李文樹面前隨口提起:“他停車時用洋文請玉玉下車,文樹,你猜怎麼?玉玉以為他要車費,給了他一元。”
而後李文樹請李成笙去換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來當車夫,實際是容易的,但又註明年紀要略大一些,也要是南方人氏,所以並不能立即找到。
於是當下李文樹自己駛車,出了館門,迎面碰上李成笙的車子。
車前坐著李成笙,車後是李愛藍。她探出車窗,喚道:“哥哥要去哪裡?”
實際兩車停住,從她的車窗正對著是玉生,越過玉生她才看得見李文樹,但她的雙眼彷彿早就越過去了。
李文樹回過眼道:“愛藍今天放假嗎?”
李愛藍道:“您不知道嗎?”
李文樹笑了笑,道:“愛藍很喜歡反問——成笙,你帶著她先回去,我和你嫂嫂要外出一趟,明天回來,今晚如果你得空,就在家裡留一晚。”
李成笙道:“是的,堂兄。”
李文樹的車子駛離之前,李成笙望向玉生,喚了一句“嫂嫂”。他比她大幾歲,但仍將長幼輩分視為不可逾越的鴻溝。
駛出靜安片區,玉生才逐漸看見了許多和蘭西一樣相貌的人。有男人、女人,還有士兵,他們挺著胸膛走在街路正中,直至李文樹的鳴笛將近,才為他讓了讓路。
李文樹彷彿司空見慣了,沒有多餘地望上一眼。
玉生道:“這裡和南京很不一樣。”
李文樹道:“這裡和許多地方都不一樣。”
待緩緩駛過擁擠的地界,李文樹重開了口,問道:“你昨晚睡得很好?”
尾音落得輕了,倒不像是問,是肯定了一般。
玉生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呢?”
李文樹道:“同床共枕,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玉生閉了閉眼,沒有回話。
只是聽見李文樹注道:“你自從那天和安華姑媽去喝了茶之後,心情很好,那茶原來比吃中藥西藥都要管用。”
玉生記起什麼,道:“茶好喝,但那茶樓很遠,還是惟生帶我和姑媽去的。”
李文樹道:“誰是惟生。”
玉生忽然笑了笑,道:“你自己僱傭的車夫,你卻不知道名字。”
李文樹靜默了片刻。
而後才告知玉生道:“我已辭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