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又想起很多年前,與卷耳在廊下避雪的那些時光。
宮中這許多年,想想便也是這段時光,和一同與小宇子在皇陵守墓時,最快活了。
他最終沒有伸出手,肩上的流水慢慢滲進了面板。
廊間流水,滴滴答答。
.
·
·
葉尋溪這一病,纏繞下了一個冬,和先帝一樣,在一日大雪,終究再也起不來,也再也回答不了任何人。
卷耳早著眾千侍衛,團團圍在了青魚殿,以防生變、生害。
她早已大權在握,不論是死士黑影衛,還是皇城禁軍,都皆在她的手上。
她想護著葉尋溪,最後一程。
小翠也已日日夜夜守在青魚殿侯著他了,葉尋溪有些時候,也願意吃一些她做的家鄉菜。
油炸的酥香魚幹,小翠頓頓都會做,只是葉尋溪吃不了兩口,而且皇城臨北,沒有那麼多魚幹,卷耳只嘆道很久以前葉尋溪勤儉愛國,如今如此食不下咽,一桌一桌的菜便只能浪費掉。
總而言之,無論什麼,吃什麼,要什麼,卷耳都依著他,她吩咐底下人去了江浙一帶,搜羅各種名品糕點,她記得,葉尋溪曾經說過,喜歡江南。
只要他能......順心一瞬。
她一直這樣做著,只是葉尋溪不知從何時起,已經不肯見她了,他也很少很少再見小翠了。
卷耳也沒有問,也沒有求,她日日陪著成景安溫書,習字,像從前有人教她那般,悉心教導她的孩子。
冬日裡,要是放晴就會抱著成景安去殿外曬會兒太陽,她做些茶團,不過是改過了食料,較為精緻的茶團,就這樣哄著小太子吃些,但也沒往常好使,成景安長大一些後不愛吃甜食,也不愛零嘴,更莫說,這種一開始就是底下人吃的糕點。
成景安也不知何時起,開始在外人面前端的合乎太子身份,現下在她面前,也越發端正了,衣食住行人前禮儀,越來越講究身份排場,她也只好道先生教的好,這才是一個帝王。
不像他的父皇,卷耳私下吃過小翠做的菜,一些很奇異的菜色,甚至有些菜醃鹹的難以入口,她不明白為何葉尋溪在宮中待了多年,還會想吃這些粗製的食物,而她所為葉尋溪做的尋的一切湯糕藥膳,從來都是原樣進,原樣出。
脈脈已經不再問她,和皇上為何會成這樣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脈脈除了和她在一塊兒,便只有下學去接成景安,而在此期間,她變得越來越沉默。
她似乎也變了個人,卷耳覺得她看不懂的人越來越多了。
青魚殿宮人來報的那日傍晚,卷耳和成景安用了飯,正準備去青魚殿看看葉尋溪,不知不覺,冬日已過,春意盎然,葉尋溪的病情在春日的時候,已經到了備好棺木的狀況。
他前些日子,開始昏迷不醒了,是以卷耳去看他,再也沒受過阻攔。
而這時節一晃又已快夏了,聽說今天要去看葉尋溪,脈脈一大早就守著露水裝上,想著今日能盛給他喝一盞,又花了一下午做湯水糕點。
卷耳聽到來報宮人口中的:“太醫說......說皇上怕是不行了......”訊息的瞬刻,全身木了幾分。
直到脈脈的露盞杯砸在地上,清脆一聲。
她不是沒做好這個打算,她明明做好了打算,葉尋溪病了很久了,她早做好了打算。
瓷盞的露水灑滿了一地,眼角也不知沾了什麼,朦朦朧朧......脈脈也怔了很久,而後沉默的打掃了殘局。
卷耳回抬眼眸看著這盛夏天邊瑰麗的晚霞,她進內殿重新挽好發髻,換上了一件青荷色的宮裝。
她和葉尋溪都喜歡這顏色。
成景安早已在青魚殿外等候,問候太醫父皇的情況,太子已然快十歲,是個小大人了,問起話來,有模有樣,有孝敬亦威儀。
青魚殿外晚霞更甚,一路過來的路上,朝臣們也紛紛往青魚殿趕,大紅的天,許多的前來送行的人。
卷耳沒忍住再次抬頭看了看這紅徹的天,夕陽極美,也不知,葉尋溪還想不想吃茶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