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也受夠了。
真的也累了——
可她除了受著,便只能受著,天下初定,她要為她的兒子鋪路。
第一條岔路,便是鄴王的生死。
太多人想他死了,葉尋溪的沉默一直護住了他,只要皇帝不發話,沒人敢殺他。
鄴王的自述信,在一個雨夜送到了卷耳手上,他供認了所有的罪行,並求一死,卷耳並沒非殺他不可的意思,可鄴王字字句句,只求一死。
她讓脈脈去了。
曾經,因為太皇太後要扶持成秋鄴,陰差陽錯,含情死在邱家人手裡,如今,便讓脈脈去了結,這最後一絲緣劫吧。
日子過得很快,快將至一年,她在忙忙碌碌中度過,據說有宮妃打過覃南肚子裡孩子的主意,只不過葉尋溪將覃南護的太好了,珍之護之,比起所有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有過之而無不及......青魚殿成了他們的家,沒人闖的進。
久而久之,她們就斷了念想,再久而久之,卷耳也不管了。
覃南臨盆那一天,皇城下了大雪,剛上的摺子裡說,災害也平定了,大臣一致改了說法,又都說葉尋溪第二個孩兒是天神下凡,一時間誇上了天。
卷耳守在邵陽殿等著訊息,覃南生了一天一夜,半夜的時候,遠處青魚殿突然傳來宮人們的尖叫,四散奔走在皇城,喊叫悽厲無比,卷耳趕緊帶上脈脈,幾名黑影衛趕了過去。
青魚殿內宮人早已人空,覃南跪坐在內殿地上,她只著了一身雪白中衣,頭發披散,看著柔弱無比,卻一直放聲大笑,雙眼血紅的大笑......小宇子拿著把劍對著她,而葉尋溪在遠處,站著,看著床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始終沒敢上前,他的眼神印出的是灰暗......和不可置信。
床上是一個嬰孩,衣不蔽體,周身似有血跡。
卷耳慢慢走過去看著那個嬰孩,她只敢看了一眼,是個小皇子,卻全身紫黑,眼耳鼻處......連嘴角都是黑血,影跟著上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吸,四周身翻看了一番,低聲對卷耳道:“死胎,中毒而亡。”
殿內沉寂很久,只有覃南又哭又笑的聲音,等她瘋夠,卷耳轉頭看著這奇異的三人組。
而葉尋溪開了口,聲音冰涼......絕望:“為......何......”
一瞬間卷耳誤以為葉尋溪在問她,問她為何下毒,她心中惱怒,卻也體諒他此時心情,正想開口,跪坐在地上的覃南開口道:“因為那是你的孩子啊......成起潤!”
她繼續笑道:“我早在懷他五個月時便開始服毒,你不是跟我講過,你心裡多期盼這個孩子嗎,我就是要讓你看著他來到這個世界,讓你看上他一眼,再讓他死在你眼前!”
覃南越笑越張狂,葉尋溪又道:“他......也是你孩子。”
覃南還是笑,笑的發抖的看他:“是啊......我原本是想你死的,但如今,能看到你比死更難受......”
她這樣笑著,肆意,滿足。
末了,葉尋溪終究還是挪動步子,慢慢走到了床邊,他看也沒看卷耳一眼,僵硬的抱起了那個孩子。
見他抱起嬰孩,覃南語氣逐漸狠戾道:“你這昏君!邊境戰事吃緊,你卻只顧著跟太皇太後在朝堂鬥法!數十萬大軍!因為糧草未至,一大半活活餓死在雪夜!”
她憤怒的一把抓起小宇子舉著的劍,手掌間頓時鮮血直流,小宇子嚇得一個哆嗦,劍身一顫,到底還是拿穩了。
覃南仍舊惡狠狠瞪著葉尋溪,牙齒關都在打結,恨意頻生:“就是在今天這樣的雪夜!他死了!他給我寄來的信!從一開始告訴我軍中糧食不夠,將士一天餓兩頓!到後來的餓了兩天,再後來......三天,四天!!他告訴我......他想吃我燒的菜,他說......他說!!......他說下輩子一定不衛國......先娶我......”
覃南哭了起來,到最後幾乎嚎啕大哭,頭發淩亂,恍如女鬼:“成起潤!成起潤!成起潤!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一刀一刀砍了你!你每日在青魚殿活得跟個蟲一樣!你日日吃著精心準備的飯菜,卻還食不下咽!我每日躺在你身側!!看著你卻活的好好的!!你憑什麼!憑什麼!狗皇帝!昏君!”
她說著又要沖上來,小宇子立馬握緊劍,幾名黑影衛也都過去圍住她,葉尋溪卻道:“......算了......”
他抱著,也看著懷裡的孩子,道:“算了......放她走吧......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