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小姨不哭,凜凜,你再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答應小姨不能有事情……小姨只有你了啊……”
林燕這輩子最害怕有人流鼻血,看似尋常意外的小插曲,卻完全有帶走一個年輕鮮活的生命的可能性。
她止不住地害怕,像是再次回到了噩夢的前夕。
純白的病房再次在她的眼前鋪展而開。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門外高大的男人低聲說著什麼,病房裡的機器都已停止運作。
床榻上的女人骨瘦如柴,原本飽滿圓潤的額頭此刻像是抽空了血肉,只剩薄薄的一片皮搭在骨頭上。
“燕子,放手吧,讓你姐姐安心走吧……”女人哽咽地想拽開她的手。
她在病房裡嚎啕大哭,拉著姐姐的手遲遲不肯離開。
“哭什麼哭,沒聽見你姐姐說不準哭嗎!”身後年過半百的男人語氣兇狠,眼裡卻也忍不住閃著淚光。
“燕子,醫生們要來……”
“燕子,鬆手吧……”
時隔十餘年,無力的絕望感再次湧上她的心頭。
身側的安易害怕地大哭起來,淚水浸濕了她的前襟。
陸越煬跑到路口等救護車。
明明是穿短袖的季節,林燕卻控制不住地發顫。
別那麼狠心啊,姐姐。
別帶走她。
十字路口,陸越煬沒來由地想起幾天前裴凜的資訊,被她備注“爸爸”的人問她身體還好嗎。
怎麼會這樣?裴凜是天生身體不好嗎?流這麼多血會死嗎?下週還能見到裴凜嗎?
他的腦內亂成一團,太陽xue嗡嗡地跳動。
他常常焦慮,混沌的大腦時不時就會出現一萬根針刺。
他站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使勁向開來的救護車揮手,震耳欲聾的鳴笛聲幾乎讓他的心髒壓抑到接近爆炸。
裴凜身體不好。
陸越煬親身感受到了。
在往後的歲月裡,對死亡天然的恐懼讓他無法再忽視裴凜任何異樣的徵兆。
等急救人員帶著裴凜和林燕後,安易已經止住了哭泣,太過猛烈的情感沖刷著她的大腦。
夜色深沉,晚風依舊帶著些許涼意吹過她的臉龐,讓她有些失神。
她甚至懷疑剛剛過去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裴凜還站在身邊,面上是平時冷靜的神色。
可人行道上觸目驚心的一灘血跡,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媽媽死了……”
裴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走吧。”陸越煬的嗓音也有些嘶啞,“她……會沒事的。”
少年用林燕留下的濕巾擦手上的血,卻發現怎麼都擦不幹淨,只能扯過新濕巾來蓋住手上凝固的血漬。
他的心再次被煩躁的情緒佔據,明明只認識一禮拜,陸越煬卻覺得自己的眼睛總會不自覺地注意這個初來乍到的新同桌。
她蹲在院子裡看小貓的樣子,她奮不顧身替朋友出氣的樣子,她安靜地在自己身邊寫數學題的樣子,她捏著拳頭說要考第一名的樣子,她收到筆記時意外的樣子……
還有,她木然地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樣子。
陸越煬混亂的思緒壓迫著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最終,他仰頭,在夜色中沉沉地撥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