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的落日裡,榕樹下站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
林燕望著夕陽,眼眶酸軟。
十年前,姐姐也是這樣拉著她的手,眼前依舊是如此震撼的景象。
林盈說:“燕子,這是我今天送給你的禮物。”
小小的林燕也和小小的裴凜身影重合,一併在金色的落日裡問:“為什麼是禮物?”
“因為你足夠善良,願意向弱者伸出援手;因為你足夠勇敢,不屈於強者的威嚇;因為你事後沒有推脫責任,也沒有因為社會的標準而陷入自我懷疑,因為你讓我看見,你正在成長為一個正直、友善、真誠的人,所以我為你感到驕傲——即使你的處理方式還有待改進,但也足夠了,不是嗎?”
林燕的聲音舒緩而柔和,安撫了裴凜心底殘存的不安。
二十八歲的林燕知道十三歲的裴凜該聽到的是什麼。
就像二十五歲的林盈知道十五歲的林燕該聽到的是什麼。
裴凜忽然控制不住自己順著臉頰淌下的淚水。
二十八歲的裴凜知道世界上有一種病症被稱為黃昏綜合徵,患者會在落日時分感到異常的惆悵悲傷。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樣的人,可此時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像是有人將她的胸腔剖開,讓溫熱的太陽灑滿她的整個胸膛,她藏於暗處的心髒也逐漸開始變得暖和。
這股暖流向四肢擴散,讓她緩慢下沉的軀體逐漸變得輕盈。
“不過——”林燕笑著拍拍她的後背,“鑒於你今天打架鬥毆的性質比較惡劣,我決定取消今晚的冰鎮綠豆湯。”
其實她就是早上著急出門,一時心急給忘了。
夜幕降臨,三桂巷子昏黃的路燈亮起。
林燕在廚房洗碗,裴凜就在外廳打掃衛生。
確保每一塊地磚都被清理得一塵不染後,她才放下手中的拖把。
“老天,我就沒見過這麼幹淨的地面——”
林燕掀開天藍色的布簾出來,兩只濕漉漉的手在圍裙兩邊蹭蹭,摸著裴凜的腦袋誇:“如果這裡的地磚會寫字,肯定得給你寫一封八百字的感謝信。”
“小姨,”女孩坐在桌子的一邊,眨了眨眼睛,“下週五是周測,我……”
林燕看著少女欲言又止的模樣,心想她大概是擔心自己的成績出現落差,林燕知道她在首都的成績,算是優秀的那一類,穩定在全校的一百三十名左右。
實驗一中光初一單個年級段就有1346個學生,可想而知裴凜的實力。
“凜凜,你剛來,可能還不熟悉我們這邊的出題側重點和分值排布,第一場考試你就當熟悉熟悉,不用太過在意。”林燕伸伸懶腰,從手提袋裡拎出一沓卷子,開啟筆蓋開始批改。
裴凜看著手中紅筆飛舞的林燕,沒有作聲。
過了大概有三分鐘,她才突然道:“我想考第一。”
“什麼?”機械批卷的林燕從一堆糟心的紅圈裡抬頭,表情從一開始的迷茫變換為吃驚。
而後,她淺淺地笑了一下,打趣她:“文華的第一名,可不是那麼好考的喲。”
“每個學校的第一名,都不好考。我知道。”裴凜的眼睛裡閃過堅定的神色,抿著唇看向林燕。
“為什麼想想考第一名?”
裴凜想了一會兒,她想考第一的念頭是在聽說周自奕是年級第二的時候萌生的。
那時候她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能做一個比周渣男還差勁的人——
至於為什麼叫周自奕為周渣男,裴凜覺得所有調戲自家姐妹的臭男人都算“渣男”。
可她心裡真的只是想考過周自奕嗎?
她真的沒有一絲絲其他想法嗎?
難說。
她只覺得安易看向周自奕的目光讓她格外鬱悶,像是兒時心愛的娃娃被一個臭小子奪走,並且這個臭小子還傻傻地沖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