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音。
世界安靜。
好一輪雪亮的大月亮。
正中秋。
距離這次愉快的微信聊天過了八個小時左右,穿著大棉襖、二棉褲的顧潤墨、應澄澄兩口子下了高鐵就飛奔而來。
顧潤墨進門就嗷嗷:“哎喲,我的表叔!”
一邊哭一邊在暖氣房脫衣服,脫完接著俞遲就是淚。
應澄澄訕訕開玩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你從棺材裡跳出來的老爹呢,瞧這孝子賢孫的勁兒,對我都沒這麼好過。是不,六兒?”
阮寧正想點頭,卻被滿臉鼻涕眼淚的顧潤墨一聲號嚇得一哆嗦,顧潤墨紅著臉斥澄澄:“喊啥六兒!這麼沒規矩!叫三表嬸!”
說完,撲通,頭抵在俞遲懷裡,扯著嗓子號:“你怎麼能騙我,我還以為你死了,你知道我這些年怎麼過的嗎?”
顧小哥委屈得小眼淚嘩曄的,俞遲嘆了口氣:“娶了媳婦生了寶寶,不是挺好的?”
顧小哥繼續抹眼淚,彷彿回到了幼時那個弱小的總是生病的模樣。只有三表叔肯耐心陪著他,同他玩,只有三表叔肯揹著他去他想去的地方。明明是同齡的孩子,卻帶給他連父親都不曾帶來的溫柔關懷。
俞遲輕輕地拍了拍眼前的大小夥子,安慰他道:“是我不好。”
澄澄一臉蒙,阮寧也一臉蒙。過了一小會兒,阮寧弱弱唱道:我應該在車底……
澄澄弱弱接上:“不應該在車裡。”
顧潤墨尷尬地擦了眼淚,擤了鼻涕,才罵兩人:“就你們會抖機靈!”
阮寧打從當年讀大學,就知道顧再墨這人不好惹,直到知道r.unknon的信是他送出,她一度認為他是宋林的跟班,可是俞遲死後,他頻繁地出現在她和澄澄面前,然後劇情神展開,他和澄澄成了一對。現在,顧潤墨對著俞遲真情實意的告白,讓阮寧發覺自己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能讓顧潤墨貼心貼肺對待的人,應該只有俞遲一個罷了。
俞遲磨了兩杯咖啡,遞給兩人,顧小哥情緒才稍穩。一扭臉,看到阮寧,想了半天,咬牙切齒總結:“我就知道,你這輩子算是栽她手裡了!”
阮寧反應極迅猛:“栽我手裡委屈他了?還是說我和澄澄這樣的配不起你們?你哭天喊地抹淚要娶澄澄這事兒還在我腦海回蕩,俞遲娶了我,你憑啥一臉‘好白菜被豬拱了’的嫌棄?人生各有各的際遇,各有各的選擇,他俞遲長得又高又帥固然不錯,可我阮寧也不是沒人娶,你看宋林到現在都暗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要不好,他瞎啊,是你沒參透還是我太優秀?”
說起宋林暗戀她,阮寧雖然心虛,但為了扛面子那張嘴臉不要太驕傲,澄澄拍手叫好,漂亮的小臉跟著驕傲,顧潤墨一臉便秘,俞遲淡淡來了句:“你們寢室風水真好。”
阮寧和澄澄咂摸著,總覺得不是好話。
他又補上一句:“不知道宋林會不會後悔。”
阮寧惡狠狠瞪他。
俞遲大大喝了口咖啡:“反正我不後悔。”
好了,沒事了。
阮寧笑成一朵胖喇叭花。
顧潤墨顯然笑不出來,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直到那杯加了糖的咖啡空了,才走到阮寧面前,輕輕鞠了一躬:“阮寧,不,三嬸,以後,俞遲麻煩你了。”
阮寧愣了,她見過顧潤墨任何一張臉孔,但顯然不包括恭敬。
他握著咖啡杯,低低開口:“有很多話,俞遲不會告訴你,但是,不代表一切不曾發生過。我是他的影子,我曾告訴你。”
他說:“我曾做過什麼,都請你一一細想,因我是影子,我也是他。”
送了很多封信,過了那樣一個冬夏,那麼謹慎地確定一個姑娘的心意,心裡藏的究竟是誰。不為宋林而為他。
俞遲死了,影子卻還活著,隔三岔五去殷勤探望,怕她生活有霧霾怕她事事不容易。
宋林試圖接近,她總覺困擾,影子賠著笑裝傻充愣,一回又一回,檔來擋去只有自知。
阮家老老少少,來的去了,去的來了,影子悄悄睜開一隻眼,目視著黑夜白天,看來看去怕往事重來,死了的人地下也不心安。
因為那個人臨終前曾告訴影子,曾那樣隨意而殘忍地告訴影子:“潤兒,記得中元前,探望阮寧。”
那句話後,還模模糊糊有一句話,因他死後,影子喝酒太多,早忘了是夢裡還是真言。他說:“潤兒,中元來時,我們再見。”
以中元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