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是傍晚,她抓住門衛問現在是幾號。
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阮寧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撒丫子朝前跑。可是快跑到爺爺家門前,陡然心驚,察覺到不對,又轉過身,掉頭往園子外面跑。
這幾天真扯他孃的淡!
她跑的時間太長,累了,歇了眼淚,坐在一棵老樹下喘粗氣。
樹皮粗糙而古舊,挺立在拐角的大樹撐開如一把飽滿的傘,她覺得這裡十分熟悉。
轉身,樹上有高高低低的刻痕,阮寧比了比,眼淚揉掉,竟然酸澀難忍,哽了哽。
這是大哥為比較她和阮致的身高所刻,從三歲到十三歲,阮致一直比她高一個腦門,她總說,我再努力一下,就比你高啦,二哥。可是一個不留神,到了如今,他卻把距離拉大,高了她一個頭顱,一個可以俯視的距離。
大哥曾問他們:你們和小樹一起長大,小樹長高了,疤痕會不會長高。
他和阮致異口同聲說會,可是答案是不會。
疤痕只會變深,不會長高。它永遠停留在受傷的那一天,我們牽著手,都還稚嫩的年紀。黃口小兒,天真無邪。
阮寧回過頭,把臉頰貼在樹皮上,緊緊地抱著它,也擁抱著自己的一整個童年。
身後有人靜靜走過,他笑著說:“寧寧,你回來啦。你喝醉了酒,urica帶你休息,怎麼這麼久。”
阮寧回頭,看著清晰英俊的那張面龐。這是一個暖洋洋的少年,也是一個極端冷漠殘酷的人。他什麼都不在意,卻什麼都不願意失去。
她說:“二哥,我的答案合不合你胃口?”
阮致一愣,隨後卻笑了:“合。”
他撫摸她的頭,唇貼在她的耳邊,輕道:“真是個可心的小妹妹,知道自己錯在攀附阮家,出現在爺爺和大哥眼前。”
她說:“我如果猜不對,你還真的會一直讓urica囚禁我?”
阮致唇角含笑,眼睛冰冷:“那我就直接宰了你了,愚蠢的羔羊。這次可沒有大哥了,啊呀,我忘了你已經失憶了,打嘴打嘴,好妹妹,以後可離我遠點啊,下次我再見你,雖心中歡喜,但厭惡更多,不保準做出點什麼。”
阮寧推開他,看著他的眼睛,微微笑道:“你不厭惡我,你只是懼怕我,二哥。”
阮致眉毛一瞬間擰了起來,唇角抿著,再也不是平時玩世不恭的模樣。
阮寧轉身,揮揮手,像一個灑脫的流浪兒:“我不會再回來了,放心。爺爺如若哪天想起我,就說我缺錢,讓他多給我打幾次錢,他老人家想必便不再惦念我,只當一門窮親戚了。你若是薛寶釵,想必也只在老祖宗面前忌憚林黛玉,不會猜忌劉姥姥吧。這麼著夠了。”
阮致靠著樹,閉上眼,開口道:“平時嘻嘻哈哈,大傢俱是不露底牌,幸虧你識時務,沒全信這些虛情假意,既然死不了,便好好活著,寧寧。”
阮寧微笑:“爸爸志向做個農夫,曬著太陽,扛著鋤頭,喝一碗苦茶吃一碗白菜,叔叔志向做大官當巨賈冠蓋京華光宗耀祖,讓爺爺另眼相待,我替我爸爸完成他的志向,你便為你爸爸完成他的志向。我雖活得好好的,但怎知你便覺得我活得好?”
阮寧回到了學校,並沒有再和爺爺、大哥聯系過,阮致既然敢這麼做,想必一切都已隱瞞好。
學校並未開學,阮寧便去了出租屋內。再過一個月,就要退租了。
進學校的時候,有個小姑娘挎著籃子賣玫瑰花,再過兩日就是情人節了,阮寧便買了一枝。一枝賣五塊,聽說到了情人節,要賣二十的,阮寧心道,那我先養著,到了情人節,立賺十五。
她挑了一朵帶露的,只覺得嬌美可愛,是一籃子裡最美的那一個,走到校園裡,又聽了熟悉的腳踏車鈴聲和男孩子打籃球的聲音,心漸漸安定寧謐下來。終於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覺得走路都有點勉強。
到了公寓,關上門,腿一癱,阮寧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天徹底地黑了,她如同被貓撓了一下,把所有的燈都開啟,直到滿室暖光,才擦掉額上的薄汗,倒了一杯熱水。
她開啟電視,正在播新聞聯播。阮寧從沒有這麼開心地看過新聞聯播,她覺得電視上晃動的人影都能帶給自己幸福感。
廚房有幾根年前做飯餘下的火腿腸,阮寧蹲在燈下的光圈中,咬了一口又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