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寧一個手勁沒控制住,把蝦頭掰離,汁液濺到了潔白的餐盤上。
如果顧潤墨在,肯定送俞三少一句話。
莫裝逼,裝逼必被豬踢。
宴畢,阮寧跟著阮致出去散了散酒,兄妹二人自小親密,好像雙胞,雖然生疏了幾年,但打斷骨頭連著筋,這會兒喝完酒,反倒想起了小時候的許多事,說著悄悄話,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
等他們回去,大家都散了,阮致去休息室拿車鑰匙,準備送阮寧回學校,阮寧就到陽臺站了會兒。時下是秋天,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新,帶著橘木的辛香。小同學一口熱茶沒喝完,就噴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眼睛要瞎了,很利索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樓下的俞遲在翻垃圾箱。
面無表情地翻著。
雖然那雙只拿過紅酒咖啡的白皙手指幹淨得像一塊白玉,他還是把手伸了進去。
阮寧被水嗆住,咳了好一陣,看著俞遲從垃圾桶裡拎出一件東西,迅速蜷在手心裡,轉身,眯眼看著陽臺上的阮寧好一會兒,他才說:“喂,笑一笑。”
阮寧不明所以,但還是笑了。
俞遲看著阮寧和平素毫無差池的笑容,好一會兒,才淡淡笑了笑。他額上有那麼點汗珠,含著舒緩的笑意,在陽光中,嵯峨秀鬱,稀世無匹。
阮寧笑容更開懷了。她向他揮手,帶著酒意喊著“林林”,阮致方巧走近聽見,笑著納罕道:“宋林回來了?”
阮寧愣住了,疑惑地看著阮致。為什麼每次說起“林林”的時候,他們都覺得她是在叫宋林,她與宋林小時候一起是玩過一段時間,但是宋四每次欺負她,宋林都護著宋四,所以,漸漸地,兩人也不大玩了。她那會兒想法挺簡單:嘿,你有哥哥,我還有呢。阮寧調頭回家就跟阮致撒歡去了。
這一會兒,想起宋林,印象竟然十分單薄。只有“他不錯、學習很好、聽說在常青藤”,這些泛泛的印象。
阮寧想了想,那既然是她跟宋林不熟,那便是——“你跟宋林很熟嗎?”
阮致回阮寧一個白眼,越過阮寧,跟俞遲打了個招呼。
俞遲將手蜷縮排了西裝口袋中,淡淡打了個招呼,匆匆離去。
他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漫天落葉中,只讓人覺得,這還是個孩子的少年,孤天冷地,煢煢一人。
那天晚上,阮寧開啟了許久不用的那個號碼,對面的那個人是彩色的,林林也線上。
她說:“林林,今天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奶奶老愛穿高跟鞋,腳一到冬天,總是不舒服,所以我給她織了一雙襪子。”
那人說:“你快樂麼?”
“是的。”
“快樂就好。”
那天晚上,阮二嬸收攏禮物,抄錄禮品單子,預備來年回禮,阮老爺子正抽著煙,忽然想起什麼,便彈了彈煙灰笑道:“為難妞妞了,還有這個孝心。襪子拿過來我瞧瞧。”
阮二嬸為難地看著婆婆,阮老太太攏了攏發髻,喝了口鹽漬金桔茶,潤了潤嗓子說:“剛剛宴上,人多得緊,一不留神,落在酒店裡了。”
阮老掐滅煙,笑道:“你這樣兒弄得挺沒意思的,小沈。”
阮老太太姓沈,年輕時,阮老便一直稱呼她小沈,當時覺得是首長般的親暱關懷,現在老太太渾身不自在,一聽“小”就心慌,跟俞家小媽一個毛病。
阮老太太說:“您甭問,也甭找不自在了。那孩子心沒在咱家,跟著她媽媽呢。”
阮二叔也說:“爸,一雙襪子的事兒,不至於。”
阮老一把推了水晶煙灰缸,砸掉在地,點著眾人,冷笑道:“整日裡鬼鬼魅魅,今兒是你媽生日,給你們體面。不過,以後誰要是不給妞妞體面,就別怪我不給你們體面!”
那天晚上,宋四哭了一晚上,小姑娘好像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對著越洋電話,眼淚流也流不完。電話對面,是一段很溫柔的嗓音。他說很快就好了,溫柔地哄著小妹妹,又說,你想要的,哥哥都幫你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