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換了第二種結論,手中這幅就是真跡,這個島是真實存在的,沈方臨摹時,為何要故意抹去了這座小島?
寇凜正在推敲她這個疑惑:“根據謝煊告訴爹的……”
“謝煊?”楚謠疑惑,“謝煊是誰?”
“天影影主,你外公謝埕的雙生弟弟。”
楚謠瞪大了眼睛。
寇凜尚未將此事告知她,關於柳言白,他還沒想清楚該怎樣處理:“先不提這個,說畫的事兒。據謝煊所說,先帝修道不理朝政,卻派大軍幾次征討北元,正是受道士蠱惑,相信《山河萬裡圖》是張藏寶圖,藏著長生不老的秘密。十八年前東廠黎閹煽動聖上禦駕親徵北元,也是為了這幅圖。如今定國公府宋家兄弟甘為天影驅使,同樣是為了……”
他話音一頓,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可思議,“我們都認為這是無稽之談,莫非是真的?只不過他們都找錯了,真正的藏寶圖並非真跡,而是翰林畫院裡的贗品?是沈方留下的藏寶圖?”
楚謠也將精神凝聚在此事上:“也不能說找錯了吧,若無這幅真跡,只看贗品,根本不會知道在這片海域少了一個島,因為真跡原本就沒畫全所有島嶼。只有拿著贗品,與真跡相對比,才能確定沈方藏寶的島嶼是哪一座。”
也就是說,將真跡與贗品兩圖結合,才是真正的藏寶圖。
寇凜的認知有些被這個推論顛覆:“聽聞沈方除了是個商人之外,還是個術士,正是推演出太祖乃是日後的天下之主,才選擇資助他。沈方既然留下如此複雜的藏寶圖,莫非世上真有令人長生不死的丹方?”
“我是不信的。”楚謠低頭看著畫中那處島嶼,“老師也是個術士,醫蔔星象,樣樣精通,他曾在課上說,天意和命數並不是蔔出來的,而是根據自然規律再聯系現實推敲出來的,天與地,陰與陽之間,都存在邏輯關系。”
沈方出身貧寒,能在那個朝不保夕的動蕩年代成為首富,其人必定眼光毒辣、能力超群。憑他之慧眼,在當時爭奪天下的幾股勢力中挑中太祖,將賭注壓在他身上,賭贏了,有什麼奇怪?
就像寇凜許多時候料事如神,難不成也是能掐會算?
憑借的無非是頭腦和經驗罷了。
楚謠喃喃道:“朝廷編纂的史書中,記載沈方是個唯利是圖的奸商,大梁立國後,不斷向太祖討取經商便利,太祖念著他的資助之恩,都允了,但他越來越貪得無厭,竟想索要漕運鹽業的專營權,太祖不應,他懷恨在心,才想要造反。這顯然是太祖命史官刻意醜化他……”
從他資助太祖奪取天下後,不要爵位可知,他出錢,只是想要盡快結束這個亂世,而他本人是在亂世裡發家的,應是希望世道越亂才對,足可見此人亦有憂民之心。
“據我所看過的野史雜談和一些禁書,關於太祖和沈方的描述,多半說是歷經兵戈戰亂,立國後國庫空虛,軍費糧餉多半都是沈方捐助的,若有天災,也是沈方慷慨解囊,太祖對他不勝感激,與他稱兄道弟。但立國第八年時,太祖閑來離京,前往浙江私訪沈方,見沈家家宅三百畝,其內珍珠可填海,金銀堆成山,便覺得與家底比起來,沈方年年捐出的那些,不過是九牛一毛,毫無誠意,對沈方心生不滿……”
聽見錢的事兒,寇凜格外關注:“假的吧,這樣有錢,怎麼會將金銀珠寶都堆在宅子裡?應該統一兌換成金銀,放入不同的錢莊,揣著金銀票據才對。”
楚謠解釋道:“大梁前頭幾十年再怎樣動蕩,國仍在,制度也仍在。但沈方那個時代前朝已亡,天下無主,錢莊皆倒,票據等同廢紙,民間交易都是以物易物,真金白銀。立國之後,太祖重建票據制度,但歷經戰亂的百姓很難再信票據,錢莊形同虛設,這種情況持續了一二十年,才慢慢改變。”
寇凜擰著眉:“後來呢?”
書看的早了,楚謠當時也沒怎麼在意,仔細回憶著:“有幾本野史說,太祖想讓沈方捐出一半家産,充盈國庫,造福百姓,但沈方這個人,可能跟你一樣是個守財奴……”
寇凜嘴角一抽。
“需要之時,他可以拿錢,已是如同割肉,如今沒有急需,讓他拿一半錢財出來,絕對不行。於是兩人不歡而散,沒過兩年,沈方就因為捲入謀反案,被誅族抄家了,《山河萬裡圖》也再次回到宮中,藏入皇家寶庫。”
那些關於長生不死的傳言,令人將目光凝聚在《山河萬裡圖》的真跡上,都往前朝徽宗時代去想。
如今看來,是與本朝沈方有關。
沈方藏的應該不是什麼長生不死的丹方,而是他的財富。
這裡也有三種可能。
一種是沈方那“一百畝”房舍裝不下,所以將其他的錢財送去島上藏著,那座島就是他的大金庫。畢竟他居於浙江沿海,出海便利。
另一種可能,是沈方知道太祖要對他下手,不想便宜他,便轉移了自己的財産。
第三種,則是前兩種可能的結合。
楚謠琢磨著道:“沈方沒有子嗣,他將錢藏起來,臨摹了《山河萬裡圖》,少畫一個點,以這種方式,留給有緣人……”
需要真跡與贗品結合,且起碼將這兩幅圖中的其中一幅仔仔細細看上幾千幾百遍,銘記於心,才能發現這一點不同。
沈方心目中的有緣人,必定是位愛畫之人。
也可見沈方有多愛畫。
她想到的,寇凜自然也想到了,一骨碌下床疾步來到案臺後,盯著《山河萬裡圖》上的東南海域:“那個島在哪裡?”
楚謠抬頭見他兩眼放光,低頭見他赤著腳,完全忘了自己還有傷在身的模樣,好笑道:“剛才是誰說有錢也買不了健康?”
寇凜興奮著捧著她的臉猛親一口:“天降這麼一大筆橫財,我寧願少活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