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埕道:“我父親想要尋找根治之策,斷絕我謝家此病。於是,他將弟弟送去山西,由一個世叔撫養。弟弟年少時便混跡於江湖,加入一個由奇人異人組成的組織。而我則在戰場打拼,扛起家族的重擔。我兄弟二人雖自幼分離,卻時而附身對方,對彼此的境遇瞭若指掌,心意相通……”
徐徐說著,謝埕閉上了眼睛,似在緬懷胞弟。
楚修寧同樣沉默不語,此時他已從“詐屍”的驚恐中徹底清醒,幾乎能夠確定眼前之人的身份,正是他與寇凜一直在抓的天影影主。
“尚書大人,您可還好?”窗外忽然傳來心腹戰戰兢兢的聲音,“屬下與錦衣暗衛一時不察,遭人破開一道防線,有賊子闖入……”
謝埕慢悠悠道:“你那好女婿,我那好外孫女婿,選來保護你的來劍樓,好巧不巧恰是我天影分支。你說,他是真不知情呢,還是故意想要你的命呢?”
對他的離間之言,楚修寧波瀾不驚,隔窗對心腹道:“我無妨,你們且都退下。”
謝埕孤身出現在他面前,應不是來取他的性命。
心腹踟躕著應諾:“是!”
見他這般鎮定,謝埕贊許著道:“雖以時隔二十幾年,我至今仍記得清楚,黎閹執掌東廠那年,你剛入翰林,年紀可有十六?”
楚修寧伺候聖上一般,立在案臺邊搖搖頭。
謝埕回憶當年:“你總是愛穿一襲天青色,配之以玉冠銀帶,京城名士皆道你有魏晉公子風範。黎閹在翰林院外與你打了個照面,知你‘公子’之名,存心戲弄你,旋即砍了一個太監的腦袋。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滾到你們幾人腳邊,相較同窗的驚恐,獨你面色如常,抬腳跨過,上前與黎閹請安。在他的刁難下,你對答如流,進退有據,明面上奉承的他喜笑顏開,實則引經據典的將他羞辱一通,那時我就知道,你往後必成大器。”
楚修寧平靜道:“所以您才選中了我為女婿?”
“選?萬萬不敢。”謝埕擺擺手笑道,“彼時京中哪戶公侯世族不想與你結親?哪家未出閣的貴族小姐,不以你為良配?你的風頭遠遠蓋過你師兄袁誠,而我謝家雖也一直握著軍權,卻有自知之明,是無法與你楚家結親的。”
楚修寧忍不住諷笑:“於是您就使用手段,在大長公主的瓊花琳琅宴上引我入局?”
謝埕打量他,笑意吟吟:“賢婿,當年主動對你投懷送抱的女人少麼?憑你的聰慧,若不喜歡靜姝,你可會插手?”
楚修寧微微垂眼,沒有回答。
他也忍不住追憶當年,那相親的瓊花琳琅宴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又不好拂了大長公主的面子,故而謊稱有事,中途才去。
適婚之齡,不比師兄袁誠自幼定親,他父親四處雲遊不見蹤影,只傳信給他,除了斷袖之外,想娶哪家的姑娘都可以。
那場相親宴,他算是絕對的主角,一出現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而原本只想來敷衍一下就走的楚修寧,因為注意到角落裡的謝靜姝,沉著心就坐下了。
這個女人與旁的爭相表現的世家女不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透著深深的……不耐煩。
不是欲擒故縱的把戲,是真不耐煩,以至於透著濃濃的厭惡。
楚修寧一直都在想,自己從未見過她,究竟哪裡得罪了她。
旋即就去問了大長公主,那是誰家的小姐。
所以稍後那般俗套的落水戲碼,楚修寧從沒認為過她是故意為之。
他從她身上,沒有感受到一分企圖心。
後來一雙兒女墜樓之後,調查出謝從琰可怕的身份,他才知道謝靜姝當年出席宴席,應也是被迫的,且還被她父親逼著去宴席上“勾引”他。
當楚修寧知道自己被謝埕給坑了之後,從未遷怒自己的亡妻。
他不願想這些,但他捫心自問,即使她不落水,他稍後也一樣會去謝家提親。
他對她,曾是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