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寇凜原本正蔫蔫靠著車壁打瞌睡,見她雙目呆滯,許久回不過神的模樣,倒是有些樂了,洋洋得意的道:“怎麼樣,你夫君若不是在朝為官,於民間經商,妥妥也能混上北六省、南七省商會聯盟的盟主。”
楚謠卻沉吟半響:“如今我更想不通了,你有這麼多賺錢的門路,何苦還要四處訛詐呢?”
傻麼,誰會嫌自己錢多?寇凜心中腹誹著,支起頭,眉梢微挑:“訛錢是無本買賣。”
“但這是不義之財。”對他以權勢訛人錢財的行徑,她始終不贊同。
“我訛的多半是不義之財。”寇凜半分也不心虛,回的坦坦蕩蕩,“說起來,也算是為民除害。”
楚謠並不這樣認為:“我知你從不貪百姓的血汗錢,但你想過沒有,被你訛過的貪官豪紳,有些人氣不過,將會變本加厲的從百姓手裡奪取。就像夫君損失了錢財,會想著從別處撈回來一樣。”
寇凜微微一怔。
楚謠猶豫著道:“夫君可知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典故?”
寇凜眉心皺起,沒有說話。
這觸及到了某種原則,楚謠不說太多。她有自信能管住他的錢財,卻還沒本事去左右他的原則。
她繼續低頭去翻賬本,書頁嘩啦啦翻動著,“夫君,你說我浪費,可我覺得你浪費起來也是不遑多讓。”她指著賬本中的幾項,語氣極是詫異,“一年購置衣物能花六千多兩銀子?我一個姑娘家,一年新衣也不過二十幾兩銀子,哪怕是宮中的貴人,也用不著這麼多吧?”
寇凜正在思考她方才說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聽到這裡,先解釋道:“哦,多半花在了冬衣上,皮毛不便宜。”
楚謠掃一眼賬本:“僅僅去年一個冬天買了七十六件?”
她也沒見他一天換一件,穿來穿去總是那幾件心頭愛,其餘全都閑置著。即使如此,他也要將所有款式全買一遍,不是浪費是什麼?
怪不得時常將京城各家的貴婦人氣的摔杯子,憑她們多有錢財和身份,想在京裡買件像樣子的狐裘不容易,多半得從外省訂購。
寇凜振振有詞:“我這怎麼會是浪費?我旁的愛好沒有,就喜歡狐裘,為此花再多錢我也不心疼。你添衣裳用的錢少,是你爹窮,往後衣裳隨便添,我絕不說你……”
話未說完,卻見楚謠柳眉微蹙,略顯沮喪:“我記得夫君說過,你喜歡茸毛是因為當年瀕死時綿羊暖過你,如今你有了我,莫非我還不如綿羊暖和?”
見她這幅委委屈屈的模樣,寇凜心口酥軟,趕緊道:“當然不是……”
“那就好。”楚謠直接拿筆在賬冊上畫了個叉,微微笑著,“往後一年買兩件夠穿就行了,省下的錢恰好夠給夫君買茶葉。”
她說完時,寇凜的嘴還微微張著,最後慢慢合攏,面無表情。
完了,往後這日子沒法過了。
……
午間時,馬車途徑肅水鎮,他們停下來吃午飯。
此地距離金竹縣已經很近了,估摸著傍晚就能抵達,楚謠有些疲累,便在客棧裡睡個午覺。
寇凜沒有在房間陪她,耷拉腦袋坐在沒什麼客人的堂中,神情懨懨,無精打採。
段小江蹲在椅子上,吃著剩下的菜,含糊著道:“大人,夫人管著錢,這錢不還是您的嗎?”
“不一樣。”寇凜攏著手,恍恍惚惚著道,“本官差不多已經是個窮光蛋了。”
“至於嗎?”段小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不懂。”手從毛茸袖筒裡抽出來,胳膊肘呢,他覺著自己似乎又走入了人生低谷,且還無東山再起的一天……
想著想著,他眼眸中戾氣陡生,猛地一拍桌子,“不行!本官一定要將賬本奪回來!”
段小江被嚇的一激靈,無語:“大人,這就是您不對了。”
寇凜憤憤然剜他一眼:“本官終於想明白了,她分明是看出本官不忍駁斥她,不願與她爭執,故意得寸進尺,借機試探本官的底線!本官若再退讓,往後還不是任她拿捏?夫綱何在?威信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