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謠替他答道:“是因這紅葉縣本身的底子好,我翻閱歷年卷宗,六年來近乎沒有懸案,所以不是您這父母官當的好,是上任縣令的功勞,或者說,是六年前升為捕頭的韓捕頭的功勞。
寇凜有些理解了她的意思,轉眸睇一眼韓捕頭。
楚謠徐徐道:“您來到這裡以後,估計也發現了這個捕頭和他手下一幫捕快很不一般,不是拿著公家錢不做事的酒囊飯袋,這令您覺得升遷有望,激起了您的上進心……”
趙縣令繼續擦汗:“是是,有此得力手下,下官不敢懈怠。”
“不,您該懈怠照樣懈怠,只將沉重的枷鎖套在韓捕頭的身上。”楚謠冷冷道,“我透過翻看舊卷宗發現,在上任知縣任期裡,韓捕頭的破案時間通常在一到三十日之間,有些疑難案子,拖了半年也有。可自從趙大人您上任之後,第一年最長三十日。第二年最長二十日。直到今年,除了這場連環兇案,從沒有超過十日的。這十日破案期限,是趙大人給韓捕頭定下的標準吧!”
寇凜擰著眉抽出幾本舊卷宗翻了翻,他讓段小江拿回來的雖多,但早年的卷宗與這五起兇案不會有太多聯系,他只認真翻看了近一年左右的卷宗。
趙縣令爭辯道,“下官只是隨口定下個期限,只為督促啊……”
“督促?”寇凜頭也不抬的冷笑,“本官手下各衛所上萬人,讓他們查案子都不敢說十日為限,你當韓捕頭是鐵打的?更別提還得處理縣民的其他瑣事。”
韓捕頭垂頭跪著,一言不發。
聽審席後站著的五個捕快,撲啦啦上前跪下。他們不敢抬頭,言語卻很激憤,一人道:“大人們明察啊,這狗官為了自己的政績,以十日為期,逼著我們查案,超過時限就讓我們去領鞭子!”
又一人也道:“領鞭子倒也罷了,他剋扣我們的俸祿!”
“閉嘴!”韓捕頭扭頭惡狠狠瞪他們。
正要說話的捕快一個瑟縮,閉上了嘴。
寇凜在上看著,微微蹙起原本飛揚的眉。
柳言白也凝眸,指腹輕輕摩挲,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趙縣令抖如篩糠,口中卻很強硬:“這是汙衊!下官從未剋扣過他們的俸祿!”
楚謠的聲線已經平穩:“您剋扣沒剋扣我不知道,但看看您的後衙,夫人小姐的穿戴,再看看他們……”
捕快公服漿洗的泛白,韓捕頭連鞋子都是補過的。
“寇大人也經常強迫手下通宵達旦的查案子,但在大人手下做事,賞罰分明。”楚謠看向了段小江,“是吧?”
段小江連連點頭。
阮霽終於懂得了楚謠的意思,韓捕頭之所以會濫用私刑將馮五打死,引發後面一連串血案,源於趙縣令的逼迫。
阮霽一時間倒是感同身受。
他這個大理寺少卿,幾乎就沒在京城裡待過,幾年來總被正卿裴頌之派去各地處理案子。
案子辦的好是正卿的功績,辦不好全是他這個少卿的黑鍋。
被罰俸祿是常有的事兒,好在他也不缺這點俸祿錢。
可這些無品級的小捕快就不一樣了,前朝還算是賤民,本朝的待遇才算好一點。多半窮苦出身,世襲罔替,一丁點兒微薄的俸祿得養著一家老小。
但是……
阮霽嘆息道:“這趙縣令的確混賬。但是寇夫人,他的行為並不違背《大梁律》,只供吏部考核參考……待上報吏部,他被罷官是一定的了。”
袁少謹冷道:“只是罷官,真是便宜他了。”
楚簫也是這樣想,但他還是指責韓捕頭:“但這也不是你濫用私刑的理由。”
袁少謹也看向韓捕頭:“他逼迫你們,你們不會上告嗎!”
“往哪裡告?順天府還是大理寺?”韓捕頭聽罷此話,倏忽抬頭,涼涼掃過堂上一幹高官,目光帶著一絲絕望,“有用嗎?告倒了一個,再來一個,能好到哪裡去?而且知道我們告過上司,還會用我們嗎?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祖祖輩輩都吃這口飯,丟了飯碗往後怎麼活下去?你們這些公子哥,懂什麼?”
袁少謹又被噎的說不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