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隨著鼻間一縷淡淡藥香,楚謠已在他床沿坐下:“擄我的人是想救我?”
明明衣裳穿的整整齊齊,還被披風裹的像粽子似得,寇凜躺著不動,突然轉頭看牆:“是吧。”
知道楚簫會被永平伯刺殺,怕殃及楚謠才出錢僱人擄走,若宋家想抓楚謠入藥,該是藏入京城,此人卻讓小江師兄將楚謠送去開封一家石礦場。
“本官查證得知,那間石礦場是你楚家名下的産業,至於遊湖遇刺……總之你沒有危險,你那個身在敵營的愛慕者睿智冷靜,並不是個瘋子,一直在竭盡所能保護著你,先前將你從入藥名單上劃除,應也是他的功勞。”寇凜說起來,心裡混不是個滋味。
“那會是誰?”楚謠怔怔,謝叢琰已經明確表示與他無關,也不是虞清。
“誰知道呢。”寇凜陰陽怪氣。
楚謠實在想不出來,作為女兒身時,她鮮少外出,認識的男人屈指可數。
不對。
楚謠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她看向寇凜的側臉:“大人,既然您確定我沒有危險,您還欺騙我爹,跑來貼身保護我?”
寇凜主動提起此事,原本就是想說實話,靜默一瞬,他從棉被裡坐直了身體,與楚謠面對面。
房內未曾燃燈,漆黑一片,楚謠勉強能看清他的面部輪廓。
而她身上若隱若現的藥香氣,不斷在寇凜鼻尖縈繞,黑暗的環境中,連呼吸都顯得危險曖昧。
他喉結滑動幾下:“本官知道你因那兩千金生氣,但那兩千金本官不得不要,本官那晚來你府上,主要是為了告訴你爹畫像的事兒,提醒他別跟錯風向,並不為討要封口費。”
這是楚謠不知道的,她微微一怔。
“你爹說心有所求,必矮人一頭,不是本官不願矮你爹一頭,是本官不能矮他。我們立場不同,他保的是太子、是楚黨一派的利益,而本官只效忠於聖上一人。”寇凜慢慢壓下心頭悸動,嘴角帶著一抹苦笑,“你大概會覺得不可思議,本官一個權貪,竟將忠字掛在嘴邊,其實本官也不懂忠為何物,但這是本官賴以生存的立場。”
他這一解釋,楚謠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他有心來提醒她爹一句,得當成利益交換,而非黨派站隊。
往後即使娶她,也不會低三下四的求娶,只能使用手段強逼著她父親嫁女,與她楚家撇清關系,不對她父親妥協。
所以剛才吃飯時,他才故意與自己東拉西扯的談錢。
“本官應該趁著尚未深陷,早日抽身,替你哥和虞清擺平那些人,往後斷了心思……”
寇凜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他若真娶了楚謠,往後他與楚修寧起爭執時,她站哪一邊?
若不小心透露些朝中秘密給她,她會不會轉頭就去告訴她爹?
這還只是小事,更多是寇凜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弱點。
最直觀的就是那夜捱打,他像被人扼住喉嚨,空有一身本事卻無法還手。幸好揍他的是楚簫,是楚謠的親哥哥,倘若換成真正的敵人,他又該怎麼辦?
可讓他放手,他又滿心捨不得。
所以趁著此次機會,躲藏進尚書府,與她多相處幾日,確定一下自己的心。
原本並不想暴露身份,就這樣以老嬤嬤的身份待著就好,但這才第一天,他就忍不住了。
“哎,本官剛在屋頂吹了半宿冷風,想了很多。”寇凜抬手解下脖子上一條紅繩,繩上掛著一枚小小的金鑰匙。
“恩?”楚謠還凝眉沉浸在他說的立場上。
“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我的事情,你無須考慮。”寇凜提著那枚金鑰匙,懸在兩人眼前,“你需要想的是,你今後可願與我做個伴?”
距離近在咫尺,幾乎鼻尖相觸,楚謠呼吸一滯:“大人……”
黑暗中,寇凜眼角眉梢鬆懈著露出些許疲憊:“而我必須提醒你的是,大梁立國以來,在我之前的十三任錦衣衛指揮使看似位高權重,卻無一人善終。今日大朝會的事情你也知道的,我始終是個沒有世家背景的亡命之徒,為在這世道求個生存,這些年樹敵無數,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你總說我能帶給你心安,可你往後最大的不安穩,必定是我帶來的。”
頓了頓,他又輕輕一笑。指節牽動手裡的紅繩,使金鑰匙在楚謠眼前徐徐搖晃著,“但只要我活著一日,便保你一日安穩。即使我死了,也定會為你謀好退路,留給你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金子……沒辦法,我沒念過什麼書,生來就是這麼俗,如此,你願與我做個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