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也沒料到。”清晨本就寒涼,謝從琰這一身戰場上磨練出的戾氣,迫的楚謠打了個寒顫,捲了卷膝蓋上的小毯子:“小舅舅今天來,是不是來送金子的?爹和你說了借錢的事兒了吧?”
“用‘借’這個字,未免生分了。姐夫認為是寇凜訛他,在我眼裡,寇凜救下你這個恩情,莫說三百兩金,便是三千三萬兩也是他應得的。”謝從琰在她對面坐下,眼睛朝著石桌上看去,想知道楚謠畫了半日究竟畫了些什麼。
是一些男人的肖像。
“這是?”
楚謠的臉色凝重起來,指著宣紙道:“這便是當日隨我們在濟寧上船的那九個人,可惜我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畫不出他們全部的面貌來。”
“你是要送去給順天府?”謝從琰拿起那些肖像,“你這畫功,越發有阿簫的水準了。”
謝從琰並不知她與楚簫之間的秘密,只當她從小視哥哥為偶像,喜愛模仿哥哥。
“不,我是去請段小江段大人看一看。”楚謠道,“當時在滄州,這幾個人原本坐在我們周圍,極是猖狂,待見到段小江之後,竟神色匆匆的離開了。”
楚謠一早就想畫,但那幾人是喬裝改扮過的,各個粗眉毛大鬍子。
今日之所以畫出來,是她想借機去一趟錦衣衛衙門,交代楚簫一些事情,透過塞在枕頭下的小紙條,能傳遞的訊息畢竟有限。
謝從琰微微頷首:“稍後我替你送過去。”
楚謠卻撐著石桌起了身:“小舅舅若有空,送我過去一趟吧。走到哪裡爹都讓十幾個家僕隨行保護著,我回京這麼些天了,還從未出過門,想出去透透氣。”
正常人坐久了腿也會麻,更何況腿腳不便的楚謠,起身時身子難免搖搖晃晃。謝從琰的手伸出去了三次,全都不著痕跡的收了回來,只應了聲:“好。”
……
出門坐上馬車,有謝從琰陪伴,楚謠只帶了一個負責攙扶她的侍女。
錦衣衛衙門口即使沒有森嚴守衛,也沒誰敢靠近,京城內無論官民躲著走還來不及。故而守門的錦衣衛看到有馬車一路逼近,快撞倒門檻了還不停下,幾乎將腰間的繡春刀拔了出來。
謝從琰走下馬車,並不多話,將腰牌取出遞過去。
錦衣衛饒是人稱鬼見愁,閻王爺面前也是不敢撒野的,立刻請安問好,入內通報。
楚謠坐在馬車裡安靜等著,要見的是段小江和楚簫,卻只有段小江走了出來,說楚簫此刻正在詔獄辦案,不便見客。
楚簫能辦什麼案子,一聽就是寇凜故意阻撓。楚謠原本以為帶著謝從琰來,他會給三分薄面呢。
她唯有將那幾張畫像,隔著馬車門交給了段小江。
回去的路上,楚謠心事重重。
謝從琰同樣沉沉坐著,一言不發,馬車即將拐入尚書府時,才用低沉的聲音問道:“謠謠,你非得親自去一趟錦衣衛衙門,是見阿簫,還是寇指揮使?”
楚謠微微一怔:“自然是去見哥哥,我見寇大人做什麼?”
謝從琰垂了垂眼:“謠謠,寇凜並非你所以為的俠義之士,他會救你,完全是他愛多管閑事的性格使然……什麼愛抄家不愛殺人,當年你年歲小,朝廷肅清閹黨時的那場腥風血雨,你是沒有印象的,寇凜幾乎屠了京中一半的官員及家眷,踩著遍地人頭,才爬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去。爾後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勢,不知殘害多少忠良,只是現如今朝局穩定,用不著他從前那些卑劣又殘忍的手段了而已。”
謝從琰說的這些,楚謠早有耳聞。
可錦衣衛辦事,即使殘害忠良,難道不是聽從聖上的旨意麼?
不過楚謠不會與謝從琰爭辯,寇凜是佞臣還是忠臣,和她似乎並沒有什麼關系。
楚簫聽楚謠的話,休息三日養足了精神。
第四日夜半子時,他又將床底下的血壇子拿了出來。
這雞血放置了好幾日,腥中還帶著臭,渾濁發黑,楚簫根本不用捧著壇子深呼吸,昏眩的感覺說來就來。
可偏在此時,房門被一腳踹開,他被嚇得頓時精神了:“大、大人……”
只見裹著狐裘的寇凜抱著手臂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名滿臉詫異的錦衣衛。
寇凜抬起下巴看他,似笑非笑:“楚百戶,你在幹什麼呢?”
房頂上蹲了楚簫三個夜半,終於又被他抓到了,這一次,他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消除這個隨時可能被訛詐的隱患。
所以他還帶了兩個手下一起蹲,好給他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