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知道呢?”他說,“季大將軍怕是要反啦,這可不比從前小打小鬧的,只怕得亂上好一陣子。”
“你從哪兒聽來的謠言啊。”
“怎麼能是謠言,我去過會州,親眼所見。”
“會州”兩個字讓宛延的耳朵不自覺立了起來,他在角門口一頓,聽到點只言片語。
“季將軍還有他那三個學生全在呢,成日裡忙著操練兵馬,知情的百姓都說陛下吝嗇糧草,逼得大軍走投無路,多半是要倒戈……”
宛延回到自己房中愈發坐立不安,對方既然說是“三個學生”,他篤定項桓必然在其中,左思右想放不下,於是悄悄摸出府,打算找那兩個閑漢再問個清楚。
誰承想他才到巷子裡,後面兜頭一張布袋把他罩了個結實。
他驚慌失措地掙紮大喊:“你們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出這種勾當!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們就不怕……”
話還沒說完,脖頸後吃了個手刀便暈了過去。
等宛延再度蘇醒,人已經在前往嵩州的馬車上了。
被逼當反賊和心甘情願當反賊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心情,故而這位老禦史幾乎生了一路的悶氣,可想而知,別說項桓現在叫他岳丈,哪怕跪下叫爹他也不會有半分動容。
少年好似不明白他因何而惱,在對面替自己辯解道:“我也是為了你著想,兩軍開戰,立場各異,倘若敵方得知你是我丈人,那時候不止你,連夫人都得一起遭殃。如今,趁著還沒打起來先把您老人家送出城,等再過幾天,說不定整個宛府已經被監視得滴水不漏。”
末了,還很是佔理的樣子,“你看,我雖然沒提前知會你,但所有的金銀細軟可都沒少拿,銀票都趕著去換了。”
“你!……”宛延險些被他氣出一口血。
宛遙急忙在旁邊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讓他少說兩句。
就在場面鬧得一團僵時,季長川正好聞訊而來,簡直是顆令人喜極而涕的救星。
宛延雖然惱恨項桓,但他的面子不能不給,好容易把一股惡氣嚥下去,整理好袖袍,恭敬地朝他長揖:“季大將軍。”
季長川伸手去扶他,“宛老先生客氣,如今已不是在長安,就不必遵那些虛禮了。長途跋涉想來辛苦,屋內已備好飯食湯水,先生且進去用點熱乎的吧。”
對方盛情邀請,宛延難以推卻,只好先消了氣,在閨女的攙扶之下跟著走進府邸,視線同遠處堪堪趕來的項南天對了一對,旋即倨傲地別了開去。
姑且不論宛延是宛遙的父親,有魏帝朝中的官員棄暗投明,對於他們這支打著“義”字旗的軍隊而言也是十分有利的。
知道宛家兩口子對自己有一肚子成見,晚飯項桓理所當然地被排除在外。他倒也沒所謂,在院中練了一會兒槍,等侍從陸續端走了飯菜,這才去廚房撿起剩下的幾個饅頭,獨自抱著雪牙,坐在廊下慢騰騰地啃。
宛遙提著燈走到欄杆邊,少年的背影有點孤單,銀色的槍杆反射出一縷微光,項桓叼著饅頭一扭身,看見是她,還有幾分意外。
“你怎麼來了。”他把嘴裡的半個饃摘下,眼中顯而易見的有些欣喜。一面往旁邊騰位置,一面酸溜溜地說道:“將軍請你們吃大餐了吧?”
他誇張地捏著手裡的饅頭嘆氣:“可憐我啊,只能在這兒啃饃饃。”
宛遙把燈放在了腳邊,像是知道某人故意賣慘似的,歪頭湊上前去,秀眉輕挑地一笑,“我一會兒給你煮蓮蓉湯圓吃怎麼樣?”
少年垂眸睇她:“你說的?”
“嗯,我說的。”宛遙頓了一下,放慢語速,“所以呢……等下去向我爹道個歉吧?”
項桓將饅頭惡趣味地捏出兩個酒窩來,替自己鳴不平,“我是真為了他好。”
“你以為楊豈他們是什麼好人嗎?連給人吃毒藥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到時候還不拿你爹當盾牌,掛在城牆上要挾我啊?”
“我知道,我知道……”
宛遙去拉他的胳膊,“但是你也清楚我爹那個脾氣……和你爹一模一樣,不多給他幾道臺階,他不會下來的。”
項桓掀了掀眼皮,“他對我那麼有成見,我說什麼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