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的視線由旁轉至前方,不大的窄巷站著幾個瘦削的年輕人,他們的臉上飽含著常年做苦役的滄桑,衣衫襤褸,形容憔悴,年齡與相貌各不相仿,但唯有手腕上沉重的鐵環是如出一轍的。
這些都是當年西北部落戰俘所生下的後代。
秦徵帶著遲疑的神色打量來者:“你們……”
為首的大男孩邁前一步,嘴唇囁嚅了好久,好似鼓起勇氣似的開口質問:“秦徵。”
“你是不是要去投奔季大將軍?”
嵩州城裡的大部分奴隸幾乎都知曉他,知曉這個為數不多從龍城戰場上活下來的男人。
秦徵平靜地注視著眼前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說道:“是。”
少年帶著幾分稚氣和認真,近乎緊張的飛快道:“我也要去!帶上我!”
他有些意外的微微怔住。
“我也是!”
身側的青年與男孩們紛紛應聲,他們明明什麼也沒有,但臉上的朝氣和灼灼有神的雙目卻一如晨光般,充滿了希望。
秦徵詫異地看著這群人,此時背後細碎的動靜才開始大膽的逼近,一轉身,巷中暗處的奴隸們都走了出來。
年長的有三十出頭的壯年小夥,年幼的有十一二的男孩。
他們聚集在一起,聚集在這個普通的小巷,每個人的眼中卻堅定又滿含信念。
“你們不怕死嗎?”他問。
便有人回答:“我們怕死!”
那個青年的言語中隱隱有抹悲慼,淚光暗閃,“可就是怕死才要出去。”
“我的哥哥死了,爹、娘、妹妹也死了。
“我已經無路可走,若不為自己爭取,戰俘在這個時代永遠沒有翻身的那一天,這是唯一的獨木橋!”
年輕人無比信任地望向他:“秦徵,你可以平安的從戰場上回來,也一定可以帶著我們一起出去。”
說完,一個小男孩用力舉起手臂,“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像是被什麼所感染,話語潮水似的擴散開,年輕的生命在此刻用力的想要綻放他們的光彩。
秦徵呆愣地立在原地,他讓一團燃燒的火光包圍了,如此明亮,如此炙熱,四肢百骸所有的隨之沸騰。
起初他只是想,季長川既然在此,那麼項桓說不定也會在,他可以憑著這層關系帶上陳文君投入虎豹騎麾下。
而如今,數十人將他們的性命交在了自己手上,肩頭的重擔頃刻便壓了下來。
視線裡是一雙雙跳蕩著火星的眼睛,秦徵握緊拳,有什麼東西佔據了他的胸前,他喉頭上下滾了滾,最後高高舉起了手。
“好!一起出去!”
這支隊伍穿過巷口,穿過長街,無數躲在黑暗角落中偷窺的身影陸陸續續跟了上來,開始是零散的三兩人,到後來是幾十人,再然後是幾百。
彷彿一道鐵索的囚牢讓人開啟了,涓涓細流彙整合了一條奔湧向前的大河。
無所畏懼。
項桓領兵在城門下廝殺,身邊不斷的有人倒下,也不斷有人緊隨而上。
男人們在四濺的鮮血裡咆哮著策馬揚刀,震天的喊殺聲如雷霆萬鈞。
他是第一次和傳說中猛如厲鬼的“威武軍”交鋒,楊豈在城內留了一千精兵,數量不多,但威力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