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膳怎麼不見少爺?”
丫鬟畢恭畢敬地開口,“小姐,少爺在外忙事情呢,只怕不回來了。”
陳文君聞言也唯有一聲嘆息。
自己這個弟弟在品行才幹上不思進取,反而總醉心於權謀詭鬥,歪門邪道。
將將經過曲徑通幽的垂花門,隱約聽得四下有異樣的響聲,聲音不大,細細的,又極有節奏,好似鐵器在地面上摩擦。
陳文君不禁駐足側耳凝聽,“小慧,這是什麼動靜?”
丫鬟也跟著她聽了一會兒,茫然的搖頭。
陳文君於是提裙下了石階,沿著鵝卵石道,小心翼翼地循聲過去。
那聲音像是在小徑的深處,繞開茂密的花枝,井邊坐著一個高大修長的人影,他袖子捲到手肘上方,正躬身在光滑的青石間打磨刀鋒,小臂的肌肉線條分明,鐵繩般擰結在一起。汗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俊臉邊滴下,明亮的刀光一晃,白刃裡倒影出熟悉的眉眼。
陳文君有些詫異:“秦徵?”
水井邊的青年立刻抬起了頭,他眼睛裡明顯閃過驚愣,旋即丟下手中刀,起身給她見禮。
“大小姐。”
陳文君頷首示意他不必多禮,“這麼晚了,你在作甚麼?”
“我……在幫少爺磨刀劍。”
他身側有一大箱子的武器,見陳文君蹲身軀看,秦徵也不由自主地坐回原處。
僅僅只是翻了兩下,她就感覺到何處不太對,秀眉輕蹙,“這麼多?”
陳文君轉頭去看秦徵的時候,他把頭低下了,仍撿起長刀擱在石頭上,用力地磨著鋒刃,一句解釋的話也沒有。
“天冷水涼,你坐多久了?什麼刀劍非得這時候來磨。”她緊接著又質問,“阿朔呢?你平時不是跟著他嗎?”
秦徵輕描淡寫地繼續磨刀,“少爺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要緊,磨完剩下的,就可以去休息了。”
藉著月光,陳文君恍惚瞥到他紅腫的手心,不由得一怔,驀地抓住其尚在打磨的手腕,一轉攤開來。
那裡凍得布滿創口,紅一塊紫一塊,不知為什麼,竟在此刻微微發抖。
秦徵好似全然沒料到她會有如此舉動,被觸碰的地方引起了周身的惶恐。
陳文君只看一眼就猜到是弟弟故意為難,她神情含有慍色,望向秦徵,“他是不是又拿你出氣了?”
說完便去掀他脖頸的領子,一道鞭痕赫然在上面,也不知身上還有多少。
陳文君不禁又是氣又是惱,“你替他在西南戰場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他什麼賞都不給你就算了,還變本加厲!”
言罷忍不住恨鐵不成鋼:“你也真是的,他這樣的人,你就是死了也不會心疼,既然有機會離開陳家,天大地大,去哪裡不好?還回來作甚麼?”
她話音落下,一直垂首的秦徵卻終於轉過頭,神色安靜地將她望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我也不知道……可就是,想回來。”
興許是他的嗓音太溫柔了,那一瞬陳文君好像能讀懂那雙清澈的星眸裡隱藏著的話語,拉著他手腕的指尖竟滾滾發燙。
陳文君彷彿才意識到此舉不妥,松開手撤回胸前。
一時間誰都沒再開口,靜謐的夜將氣氛鋪得愈發柔和也愈發尷尬。
就在她正想著要如何收場,身後不遠處忽傳來一陣騷亂。
“少爺、少爺您怎麼了……”
陳文君和秦徵不約而同地往回廊方向望,花枝後的燈火突然通明,腳步零碎繁雜,像有事發生。她忙起身飛快走出去。
幾個僕從在前面提著燈疾行,只見陳朔被兩名侍衛攙著,滿臉是血人事不省。
她吃了一驚,“公子在外面出了什麼事?為何會傷得這般嚴重?”
隨行的小廝自己也是鼻青臉腫,齜牙咧嘴地連開口都十分費勁,但好歹把前因後果道了出來:“大小姐,咱們少爺今晚在長春酒樓同巡撫大人、知府大人還有總督的公子吃酒。那巡撫劉大人家的公子講話不留情面,處處針對少爺,說我們家與反賊同流合汙,沆瀣一氣,陛下留我等性命不過是想作為今後與侯爺談判的籌碼,如今侯爺事敗,我們必然也再無用處,少爺一氣之下就……”
言至於此,陳文君已不想再往下聽了,頭疼地抬手,“先把公子安置好,趕緊派人去請大夫。”
“是……”
正月初六。
青龍城的補給依然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