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半隱入雲層裡,女孩子正站在幾步開外的樹下,像朵悄無聲息綻放的花,一雙明眸在黑夜中辨不出神色。
她居然真的在他身後。
親眼看見項桓的傷,宛遙還是悄悄地吃了一驚。
起初在街上瞧舞獅的時候她就有所懷疑,後來項桓擋那一棍子便愈發加深了她的猜想。循著地上的血跡一路找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畫面。
大概是光線太暗緣故,他瞧著像是從血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宛如深紅的厲鬼。
縱然只是皮肉傷,久久不癒合也會引發炎症。宛遙終於皺緊眉大步走過去,在少年遍體鱗傷的胸膛前手足無措地站了一陣,才摸出帕子和藥瓶俯身去給他止血,忍不住薄責道:“你就不能安分一點,老老實實在家養病嗎?”
但項桓卻一直不言語,只是垂眸看著她,看著那張塗滿了藥的手帕被血浸透,深紅與白皙的指尖交相映襯。
他忽然毫無徵兆地出手,緊緊抓住宛遙的手腕!
她顯然怔住,只聽見項桓壓抑著聲音問道:“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不是麼?”
他每說一個字,好像就更用力一分。
“明明還是喜歡的……一定要做到這麼決絕嗎?”
宛遙試圖往後抽了抽手,垂下頭,“先把傷口……”
項桓打斷她:“不要管傷口了!”
他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好似感覺不到傷痛,只握住她雙肩認真說:“你知道的,一直以來,我對你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一直都不一樣!”
他這番話說得並不算直白,可是少年已經很努力在解釋了,他臉色發青,眼睛卻像是燃燒著的火那樣明亮,一轉不轉地看著面前的姑娘。
宛遙望進那雙黑而深的眼瞳,思緒卻有半刻空白。
冷月清風,岸上的長街是萬家燈火。隔著衣料,他掌心的溫度一寸寸傳過來。
她想起在京城小巷中度過的青澀歲月。
想起爬牆偷果子時的膽戰心驚與春天在草叢裡捉的各式各樣的蟋蟀。
想起那一年,龔掌櫃拎著柴刀將他們逼到角落,少年抄起長杆把她擋在自己的身後,眉目間無所畏懼。
遙遠的長安坊間,男孩和女孩曾手牽著手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項桓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嘴唇輕輕囁嚅了一會兒。
“那天……那天在家裡說那番話是我不對。”
他皺眉掙紮半晌,想了想,自己也覺得有點冤,“可我不過是想懟懟我爹,也沒料到你會在。”
“不能再給一次機會嗎?你連一次機會都還沒給過我,就這麼判我死刑了……”
宛遙沉默著微垂眼瞼,一直不曾說話。
正在項桓還要再爭取時,她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記得臘月二十七是什麼日子麼?”
問得有些突然,少年不由愣了下,直覺告訴他這話裡有話,他緩緩松開手,把這個時間翻來覆去的琢磨,醍醐灌頂似的一震。
“是、是你的生辰?”完了,他是不是思考得太久了……
宛遙倒也沒計較這些,只將他的傷包紮好,繼續說道:“十歲那年,除夕之前,王府曾給小世子點了一盞極大的長壽跑馬燈,因為稀罕,回家之後我們也一起做過一個。你還想得起來嗎?”
項桓披上外袍,聞言略微一頓,思索道:“記得,當時是我上王府去問的圖紙……之後劉翰林家的女兒看見了還向你討要過。”
她點點頭,收拾起藥瓶問:“那後來燈呢?”
“燈,被我不小心燒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