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才隨手丟開棍子,緊盯著這幫人離開的方向,漫不經心地用拇指擦去唇角的血。
見他的樣子,彷彿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宛遙從牆後怯怯地伸出半個頭,窄巷中的少年滿臉是血,蓬頭垢面,那抹惡狠狠的氣息猶在,暴戾又毒辣。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項府門外看到的,那個不厭其煩,哄著嬰孩睡覺的人,於是竟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然而對方就像一匹警惕性極高的狼,幾乎是一瞬就猛地轉頭瞪了過來,手已捏成了拳——等發覺只是個小姑娘,目光才有所緩和。
宛遙想同他打招呼:“我……”
“這附近不安全。”少年卻冷冰冰地打斷她,“沒事別亂湊熱鬧。這裡的小孩打架什麼武器都用,刀劍不長眼,會傷人的。”
那是宛遙有記憶起,和項桓的第一次對話。
月光下的少年一動不動,而皎潔的月漸漸被浮雲遮掩住,只留下外圍一層淺淡的清輝。
她並未上去喚他,反而挪開了視線,轉身回去了。
西疫區是被禁軍特殊優待的,早食還有人親自送上門,餐飯精緻的同時也配合著病情忌口。
宛遙陪父親用完,提起食盒準備上藥房取藥。
疫區本就由一個坊佈置而成,裡面如其他坊內一般,有街有巷,房舍鱗次櫛比——當然其中住的都是病人。
昨日來的匆忙未曾細看,今天一打量,她才發現這附近竟還有一間單獨闢出來的小廟,裡面供著的,是尊熟悉的雕像。
“想不到這裡也有聖母像。”
宛遙有些意外。
前來祭拜的人還不少,大多是病情不太嚴重的病人,或是其親眷。
來都來了,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她也進去朝著敬德皇太後的塑像拜了兩拜。
希望父親和圓圓的病能夠早日好轉,但願太醫署可以尋到醫治的良方。
“娘!娘!”
“你們要幹什麼?!她還有得救,她還有救啊!……”
東西兩個疫區只隔條街,那邊混亂的情況一眼可見,連聲音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男子的哭號引來不少人的張望,也使得每人心中的恐慌成倍增長。
禁軍一前一後抬出一張蓋了白布的木架子。
想必是又死了一個。
在這裡日日有人死去,日日有人啼哭,只因西區的名門望族高人一等,故而還不至於讓宛遙那麼深切的感受到絕望。
但事實上,放眼看去,疫區毋庸置疑是個滿目蒼涼的亂葬崗。
“你們瞧什麼!有什麼熱鬧好瞧的!”那男子發覺自己被圍觀了,指著對街的人們罵道,“這個病治不好了!”
“治不好了!大家最後都會死的,都會死的!早晚、早晚得輪到你們!……”
他罵著罵著,怒極反笑,跪在地上嘶啞得笑得直不起腰。
由於痛失至親,讓他的舉止無端開始癲狂。男子一揮袖,肆無忌憚地開口:“這麼多年了,是報應啊!”
“報應……”
“聖母給長安城所有人的報應!”
“你們每個人,每個人都逃不掉的!……”
當他提到聖母時,熙熙攘攘的面孔中卻有些臉色微微一變。
坊間巡邏的禁軍迅速上前來將人拖走,臨走時對方的嘴裡依然沒停,到後來好似叫守衛拿什麼東西堵住了,只依稀傳來“嗚嗚嗚”地輕咽。
宛遙從他這番話裡聽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再去看一旁端莊優雅聖母像,敬德皇太後正靜靜地望著遠方,那張淺笑溫和的容顏在如此環境下,總覺得有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姑娘。”